新華網上海1月8日電(記者劉丹、仇逸)31歲的未婚女士王洪艷受電視廣告吸引,到上海協和醫院(民營)去做檢查,結果被醫生診斷為“不孕癥”,入院檢查不到三個小時、諸多檢查結果尚未出來,醫生便將其推上急診手術臺,不到24小時花去醫藥費近4萬元。令人吃驚的是,一周后,當王洪艷拿到另一家醫院做的婦科檢查報告時,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大病。
從檢查到手術,一天花費數萬元
2006年11月20日上午9時許,王洪艷來到上海市東方醫院做體檢,其中包括全套婦科檢查,檢查完畢后被通知29日來醫院取報告單。下午,王洪艷在電視上看到上海協和醫院的廣告,電話咨詢后,于20日15時22分前往該院,再次進行婦科檢查。
“我當時嫌東方醫院報告單出得太慢,上海協和醫院承諾我當天檢查當天可得到結果,我想都沒想就過去了。”王洪艷說。
據王洪艷回憶,在上海協和醫院,醫生為其粗略檢查后,立即斷定她患有繼發性不孕癥、盆腔粘連、雙側輸卵管炎、多囊卵巢綜合征等,并說病情嚴重,很可能導致終身不孕,需馬上做手術。
“我當時被醫生的話嚇壞了,立即同意接受手術。”王洪艷說。
當晚6點左右,在全麻狀態下,王洪艷被實施了一系列宮——腹腔鏡下手術。
記者在上海協和醫院開具的醫療清單上了解到,王洪艷自11月20日15時22分入院掛號到21日早上9時20分出院,上海協和醫院對她先后進行了甲狀腺全套檢查、不孕不育檢測、性激素檢測、肝腎功能、體格檢測等24項大大小小檢查、3次陰道超聲波沖洗、2次體內微波治療、3次中藥離子導入,以及1次子宮——輸卵管造影手術、1次宮——腹腔鏡微創系列手術等。
值得一提的是,王女士從進醫院掛號到上手術臺,前后竟然不到3個小時,而許多關鍵的檢查結果直到術后第二天才出來。
王洪艷透露,就在辦理完出院手續后,醫生又將她帶入一間“更衣室”做了一個“輸卵管通液”手術,術后還開了10服“中草藥”,花去5584.50元。短短一天時間,王女士共花去醫藥費共計3.9875萬元。
“臨出院,我無意間透露妹妹偶爾痛經,醫生便叮囑我一定要帶妹妹來協和進行婦科檢查,并承諾可以優惠。”王洪艷說。11月22日,妹妹王洪波在上海協和醫院實施了與姐姐相同的手術,診斷結果也驚人地相似:“繼發性不孕、宮頸糜爛”。一系列手術下來,姐妹倆一共花去了近8萬元。
11月29日,上海東方醫院檢驗報告終于出來了,結論為:宮頸光、宮體正常,伴有慢性附件炎。該院醫生告訴王洪艷,“慢性附件炎是最常見的婦科病,只需吃點消炎藥即可,根本不需要做手術”。而她妹妹則在上海多家婦科權威醫院重新檢查,其結果均為“無婦科疾病”。
腹部手術創口,她感覺不到痛
根據中華醫學會與上海市衛生局共同編著的《婦產科診療常規》中記載,慢性附件炎是一種常見的婦科疾病,通常采用保守療法。
上海國際和平婦幼保健院副院長章桂紅表示,王洪艷屬于非急診病人,這樣的病人在入院3個小時內,在許多重要檢驗報告未出來的前提下,醫院對其進行急診手術“是不對的”。
據王洪艷回憶,在治療過程中,醫生最關心的就是“繳費”,并想方設法打聽她的經濟實力,譬如,“問我男朋友干什么工作的,問我開的什么車,問我買房了嗎”。
記者調查后發現,王女士就醫過程存有更多疑點:
上海協和醫院最先為王洪艷開了總價5584.50元的中草藥,實際交給她的卻是20包液態袋裝深褐色“三無”中藥——無處方、無保質期、無“上海協和醫院”字樣。
經王洪艷與醫院再三溝通,院方終于在她出院一個月后補給她“處方”,處方中僅“冬蟲夏草”一味就有90克,一克冬蟲夏草價值260元。
而上海協和醫院根本不具備藥物制劑資質,但不少從上海協和醫院出院的患者都被“動員”開了這種“三無”中藥。2007年1月5日,接患者投訴后,上海市藥監局去上海協和醫院突擊檢查,上海協和醫院能提供出來的冬蟲夏草僅100克,且提供不出進貨發票。
王洪艷在上海協和醫院所接受的宮——腹腔鏡手術,按照規定手術前須要求病人保持空腹、實施清腸,否則很容易發生手術意外。通常情況下,病人術后至少需48小時臥床,有的要一個星期臥床不起。而事實上王洪艷在術后15個小時內就自己駕車回家了,且術后按壓腹部的手術創口,她根本感覺不到痛。同時,王洪艷在接受手術前既沒有保持空腹,亦未被清腸。事后,記者對數十位接受類似手術的患者采訪時發現,這種危險的操作非常普遍,且患者們都是在常規報告單出來前就已被實施手術。
一些婦科醫生懷疑,某些患者腹部的手術創“孔”只是“表皮孔”,而不是真正的手術創傷。事后,王洪艷曾對上海協和醫院提出希望看手術過程錄像,結果被院方拒絕。同時醫院也拒絕提供證實手術確實發生的病理切片或手術切除物。
此外,王洪艷花了3600元接受了上海協和醫院中藥離子導入療法,但1月5日當院方被上海藥監局執法人員問及有無與此療法有關的機器時,院方則表示,“這種療法醫院已經不用了”。
還有一連串問題令人生疑:上海協和醫院為王洪艷所配制的輸液水中,生理鹽水5000ML,林格氏液、低分子右旋糖酐液、各種葡萄糖注射液等其他6種藥劑6000ML,總計11000ML,其容量大致相當于二十幾瓶礦泉水,短短一天,這些輸液水何以真正進入人體?王洪艷24小時之內接受了如此高頻率的檢查、治療和手術,時間上也存在疑點。
手術為何在“更衣室”內完成?
據王洪艷介紹,在她11月21日早上辦完出院手續后,醫生還繼續要求其進行輸卵管通液手術。更奇怪的是,輸卵管通液手術竟然是醫生在“更衣室”內完成的,而不是在手術室。
記者日前走訪了上海協和醫院,發現這所醫院有諸多“非同尋常”之處:
進入上海協和醫院,一樓大廳正墻上掛滿了“專家”“主任”的大幅照片,右側是該院院長跟衛生部某前任領導的合影,左側貼滿了來自病人的感謝信;醫院內護理人員和保安似乎比患者還多,6層樓每層都有1到3名保安,手里拿著對講機;樓內明明有電梯,手術病人卻被放在擔架上由保安沿著樓梯抬上抬下。
在三樓診療室與治療室之間的樓梯拐角處,記者發現了一間緊鎖的標牌為“更衣室”的房間,記者趁機闖入,竟發現“更衣室”內沒有設置任何更衣箱,一進門便發現擺著4張手術臺,且有一人正在接受手術。“更衣室”內共有6間小房間,有的作手術室,有的儲藏著藥品和設備,遍地堆滿了藥物和手術工具。
記者先后4次對上海協和醫院進行了走訪,發現前來該院就診的病人90%以上為外地人,患者從進醫院的第一步開始,就由專門的導醫全程陪同,門診病歷、各項檢查報告單等都由導醫一人控制,病人唯一做的就是跟著“付錢”,且病人一般當天即被推上手術臺。許多患者抱怨“手術做完了,還不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病人一旦做完手術,就被安排進入住院部,由多名保安24小時分兵把守所有出口,不同病房的病人之間一般不許隨意“串門”,就連病人家屬上下樓都要經保安詳細盤問后再放行。
記者對10余位上海協和醫院出院患者(他們的醫藥費均高于1萬元)進行走訪時發現,病人出院時手上只有醫院收費明細表,醫院未出具給他們任何檢查報告單,幾乎所有病人都被醫生“動員”做“宮——腹腔鏡”手術,僅此一項即收費18000元。
涉嫌“醫療欺詐”,衛生部門管不管?
上海協和醫院院長陳慶榮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上海協和醫院所有醫療項目收費都是在上海市衛生局備案,經市物價局審核批準的,上海協和醫院的宮——腹腔鏡手術技術是比較好的,平均一天要做十多個這樣的手術。對于病人及病人家屬在上海協和醫院受到限制的問題,陳慶榮解釋說,這主要是針對“欠費群體”,同時也是醫療需要。當記者進一步問及有關患者反映上海協和醫院缺乏基本術前準備時,陳榮慶說,“我也說不清,我是黨校的老師,我說不好——”
上海市衛生局衛生監督所副所長李力達認為,出于追逐利潤目的,一些民營醫療機構存在“過度檢查”“過度治療”問題。但是由于每個病人都有獨特的個體情況,要證明醫院確實屬于違規操作具有一定難度。
著名“打假醫生”、上海市藥監局監督員陳曉蘭則表示,就王洪艷的情況而言,實際上是一種出現在醫療機構內的欺詐行為。上述種種行為已經毫無醫療意義可言,純粹是以獲取利益為目的詐騙。
一位知情人士說,一些民營醫院經營者其實是徹頭徹尾的“醫商”,他們通過鋪天蓋地的廣告不斷“贏得”患者,甚至還給醫生、護士設定“程序”,盡可能多地從患者身上“套錢”。
有關專家分析說,目前我國醫療機構內發生的各種糾紛均由衛生行政部門處理,但由于醫療衛生領域法規不夠健全,難以處理醫療機構內部帶有明顯欺詐特征的醫療行為,且我國至今尚無對醫療欺詐行為有明確規定,一定程度上縱容了“醫療欺詐”現象蔓延。
陳曉蘭表示,對于帶有明顯欺詐特征而毫無醫療意義的所謂醫療行為,應將其定性為“醫療欺詐”,衛生監督行政部門一經發現,應及時移交公安部門,并追究其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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