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地污染是近年來快速發展經濟的沉重代價。這樣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對環境的破壞是不可逆的。即便擁有先進的污染治理技術,高昂的治理成本和不能恢復如初的生態環境也應讓我們反思當下的發展思路了!
”
作 者|王 索 妮
轉載編輯|老灶
后臺編輯|童話
即便竭力回想,陳必省也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站在這片土地前了。太陽升起又落下,南邊海游港里的水漲了又退、退了又漲,只有它,一直靜候著,仿佛一切未曾改變。
指著退役化工場地的陳必省
“土壤污染不像水污染或大氣污染。它就像幽靈一樣,看不見卻同樣滲透進我們的生活。”每每面向這片土地,陳必省總忍不住思索:多年前,當那群人在此處撒下污染物時,一定沒有想過,這一舉動會讓如今的我們面對如此棘手的局面,并付出如此高昂的土壤污染修復成本。
這塊地面積約41畝,相當于3、4個足球場那么大,是位于臺州三門縣善岙蔣村內的一塊退役化工場地。浙江今年要完成15個重點污染地塊治理修復,它便是其中之一。
在基層環保一線的陳必省,和水、氣、固廢打了26年的交道,也從普通科員晉升為臺州市生態環境局三門分局副局長,但當土壤問題因為它的暴露而顯現時,那句“自然生態極易受到污染,一旦出現問題,再想恢復就要付出很大代價”,前所未有的刺痛人心。
誰是始作俑者?
如果沒有那一次開挖,這片早已病入膏肓的土壤或許還不會進入人們的視野。不過即便如此,這中間也間隔了漫長的四年。
即將送走的人間四月天,天氣還不是那么炎熱,走在三門海游港兩岸,微風拂曉,風景如畫。此情此景之下,你或許很難想象,這里曾是醫化企業的聚集地。
上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進入新時期。為壯大工業總量,提升縣域綜合實力,三門與臺州其它縣市區一樣,開始轟轟烈烈地引進醫化企業,并將其布局在當時較為偏僻的海游港兩岸。資料顯示,醫化企業步步“擴軍”,最高峰時有23家,很快成為三門縣的支柱產業。
經歷10多年的快速擴張,產業布局不科學、產品結構不合理等弊端也逐漸顯現。特別是在城市建設步伐加快的背景下,傳統粗放的醫化產業經營模式與人們生態需求之間的矛盾愈發突出。
2010年8月,三門縣委縣政府以壯士斷腕之心,對全縣總共13家醫化企業進行整治。位于善岙蔣村村口的臺州三化化工有限公司和臺州市經緯化工有限公司此前劣跡斑斑,在2000年至2009年間因多種環境違法行為被縣環保局分別給予7次和4次行政處罰。最終,兩家企業未能達到整改要求自行停產,并于次年11月與三門縣海游港北岸整治指揮部簽署協議,這一地塊正式被征用于防洪堤壩和道路建設。
2014年8月的一個艷陽天,陳必省和同事接到一個緊急電話,對方稱自己是指揮部的人,在水閘建設開挖過程中水質出現異樣,請環保部門的人趕緊到現場看一看。
“去了就感覺問題比想象中的更嚴重。”回憶當時的場景,陳必省清楚地記得,現場出來的水變成血紅色的渾濁狀,同時還散發出刺鼻的氣味。環保執法人員當即責令指揮部暫停施工,并對場地土壤和水體進行采樣監測,同時要求指揮部立即開展場地污染調查工作。
受指揮部委托,浙江省環科院對這塊退役場地進行長達兩個多月的詳細調查,隨后得出結論:該場地土壤和地下水均受到較為嚴重的污染。
廠區內曾經遺留下來的紅色廢水
要對土壤進行治理修復,首先就要找到責任人。執法人員在走訪后了解到,該地塊最早曾是良田,之后開辦過輪窯廠,再之后是兩家化工廠,2010年化工廠關停后土地被指揮部征收,廠區西面還有一家大理石加工廠。換句話說,經手過的廠子這么多,如何確定誰才是污染物的始作俑者?
臺州市生態環境局三門分局法宣科科長任曉蕾告訴記者,為了把來龍去脈搞清楚,環保部門和當地公安局聯合成立調查組開展調查行動,除了詢問善岙蔣村民,更是遠赴多地尋找相關當事人,在做了49份詢問筆錄后確認:善岙蔣村退役化工場地土壤與地下水污染來源,就是臺州三化化工有限公司與臺州市經緯化工有限公司。涉案企業隨后因涉嫌嚴重違法被移送公安機關立案偵查。
“摸著石頭過河”
追責問責只是手段,解決問題才是根本。接下來放在大家面前無法回避的問題,便是如何為這片土壤“驅毒療傷”。
由于土壤污染的自身特點,土壤污染治理相比大氣和水而言,周期更長、難度更大、投入更高、效果更慢。因此在解決土壤污染問題時,不少人首先會想到成本相對較低、工程建設周期更短的“風險管控”,通俗點說,就是利用工程措施,將污染物封存在原地,限制污染物遷移,切斷暴露途徑,降低污染物的暴露風險。
但面對這塊退役場地的嚴峻的污染局面,大伙在明確得知它的最終用途是沒有經濟效益的情況下,觀點仍出奇一致:必須治理修復,絕不能把污泥濁水帶入全面小康。
這條路注定不會一帆風順。“土壤污染防治是一項全新的工作內容,沒有歷史經驗可以借鑒參考。”陳必省坦言,在此期間,自己跑遍北京、江蘇等地考察,可由于每塊土地被污染的原因不同,所含污染物的成分、種類不同,修復的辦法也不同,因此不同地方、區域之間相互借鑒的意義不大。“沒有一招鮮的修復技術。大伙兒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在實戰中積累經驗。”
2018年9月,由三門縣環境保護局、三門縣公共資源交易管理辦公室作為招標監管單位,三門縣海港建設有限公司為招標人。“我們當時的想法,是通過公開招標的形式尋找國內極具實力的環保修復企業對該地塊進行治理。”陳必省說。
最終,中國電建集團中南勘測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與湖南碧藍環保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組成的聯合體中標,中標金額達到1.32億。
2018年10月,實施單位正式進場。中國電建集團中南勘測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項目經理周保華正是從那會兒開始常駐善岙蔣村。在他看來,當年生產過程中隨意排放的污染物,就像一把把匕首一樣,早已重重戳入這片土地的心臟。
“場地的污染程度超出了我們的預期。”周保華說,數據顯示,這片場地內的主要污染物為氯苯類和硝基苯類化合物,兩者都是難以降解的持久性有機物,最大污染深度達到15米,其中2,4-二硝基苯酚濃度高達20897mg/kg。與此同時,污染物的沸點也非常高,最高的沸點為325°C,也就是說,像一般的化學氧化等單一處理方法已難以有效修復。“不幸的是,多數污染物不僅污染土壤,還會隨著雨水徑流或利用自身的流動性進入到更深的地下水中,造成雙重污染。這也就給土壤修復增加難度。”
此外,修復過程中的二次污染控制問題也是很大的挑戰。陳必省表示,挖掘出的污染土壤和抽取的地下水均需按照國家、場地等環保法律法規要求進行相應處理,甚而需要細致到污染物運輸車輛車身、車輪清理,“這樣關注到每一個細節,才能最大程度的規避二次污染的危害。”
步入正軌
在經過一番論證后,實施方對這塊退役場地作出總體修復技術路線,即采取高溫熱脫附與化學氧化相結合,原地與異地協同處置的修復方式。
“聽上去很晦澀,但污染土壤的治理,其實無外乎物理、化學和生物幾種方式。”周保華解釋稱,比如高溫熱脫附,就是直接或間接加熱,將土壤加熱到目標溫度以上,使污染物從土壤中分離出來,達到凈化土壤的目的。
按照工期要求,今年12月31日前,施工方必須對這塊土地完成修復,并通過第三方修復效果評估。由于整個過程由環保部門作為監管單位,最終的第三方修復效果評估單位則由建設方選定,要想“忽悠”著通過這場“大考”,可能性極小。
“難度確實很大,但我們竭盡所能。”周保華特別提到,今年1月,《土壤污染防治法》正式施行,這就為那些真正掌握修復技術的企業,提供了空間和舞臺。目前土壤修復正在走向正軌。
對于《土壤污染防治法》的出臺,陳必省形容為是一種“久違的心情”。他感慨說,這部法律的出臺意義重大,將使土壤污染防治監管有法可依,不僅有利于相關土壤治理標準體系建設、污染防治要求等落到實處,而且能不斷完善制度體系,規范修復行業秩序,“只要你參與到土壤修復中,不管是做檢測、做修復還是做驗收,便是終身追責。這也是這部法律最強的地方。”
指著這片“生病”的土地,頭發花白的陳必省雖然信心滿滿,但也并不輕松。采訪末了,他意味深長地對記者說:“像這種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我們不能再走了。”
完
圖文來源:浙江新聞(今日頭條)
原標題:41畝被污染土地花了1.3億元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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