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月15日下午,北京人民大會堂。
國務院召開的會議行將結束時,時任副總理的陳永貴提前走出會議室,在休息室門口站著。很快,會議結束了,與會者陸續離去。當鄧小平微笑著走過時,陳永貴上前招呼他進休息室,說有幾個事要問問。鄧小平猶豫一下,便點點頭跟陳永貴進了休息室。
陳永貴見鄧小平坐下點煙時,就迫不及待地說:“小平同志,這些日子你天天開會,不斷提出一個又一個新點子,我有點接受不了。我想問一下,你究竟還執行不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究竟還要不要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旗幟?毛主席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的理論還算數不算數?”
鄧小平聽了,抽了口煙,朝陳永貴看看,笑了笑。后來陳永貴對人說,鄧小平那天的笑,讓他非常可怕。鄧小平將半截煙掐滅在煙缸里,冷峻地說:“你以為現在還是‘四人幫’在臺上的時候嗎?提的問題這樣可笑,簡直像三歲的孩子那樣的幼稚。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上,我是最有資格講這種話的人。什么是毛澤東思想,我最有發言權。你才加入共產黨有多久呢?永貴同志,我希望你還是按照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首先檢查一下自己吧。”
陳永貴不服氣地說:“你不要忘記你站出來的時候的檢查,你不要對黨中央耍兩面派,你應該考慮一下現在你究竟是要執行什么路線的問題。”
鄧小平不等陳永貴說完,提起公文包轉身就走。
“華主席,你可千萬不能把鄧小平解放出來”
兩年半前,也就是1977年7月14日,在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上,陳永貴見到了好久沒見的鄧小平。此次會議決定恢復鄧小平的原有職務。陳永貴會前握了一下鄧小平的手,說:“想不到我們又在一起工作了。小平同志,這回你可要吸取教訓了。不然,還會犯錯誤的。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好好地照毛主席的指示辦吧。”
鄧小平望著樸素的陳永貴笑了笑,不露聲色地說:“今后還得你多指教呢,永貴同志。”
陳永貴說:“只要都按毛主席的指示辦,什么樣的困難都好克服,毛主席離開了我們,還有他的光輝著作嘛,還有他的接班人嘛。” 鄧小平不慌不忙地把他拉到休息室,親自給他遞上一支大中華香煙,和他坐在一條沙發上談了起來:“永貴同志,學習毛主席著作,可能我們這些人不如你。我想請教你一下,你說毛主席倡導的作風里,有哪兩條是最根本的東西?”
陳永貴抽了好幾口煙,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鄧小平說:“我認為,毛主席倡導的作風,群眾路線和實事求是是最根本的東西。”
陳永貴點點頭:“我同意你的意見。”
鄧小平繼續說:“恰恰是在最根本的問題上。我們一些同志沒有弄通毛澤東思想。比如‘四人幫’,他們口口聲聲喊高舉,林彪都把話說絕了,你能說他們是真正掌握了馬列主義嗎?只背誦一兩句語錄,只言片語地講幾句毛主席的話,那不叫聽毛主席的話,你明白嗎?”
陳永貴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了句“明白了”,其實他根本沒弄清鄧小平究竟講的是什么意思。
兩年半過去,顯然陳永貴沒什么變化。據中央組織部同志反映,在鄧小平復出前夕,他曾多次對華國鋒說:“華主席,你可千萬不能把鄧小平解放出來,他要解放出來,人家會說我們是毛主席的叛徒,是背叛了毛主席事業的。再說,鄧小平出來了,能把你放在眼里嗎?”
剛復出的薄一波也有反映:
曾經在1967年初,專程赴京批斗他的陳永貴,十二年后又在北京相遇。陳永貴虎著臉對他說:“有個常識你也應該知道,要不是華主席一舉粉碎‘四人幫’,不管是你還是小平同志都不會平反昭雪,也不會重新站出來,更不會有今天!”
薄一波朝陳永貴看看,微微一笑,說:“按照有些人的本意,我們這些人根本不應該平反。只是由于全黨的努力,由于黨中央大多數人的力爭,有些人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不得不接受眼前這事實的。”
陳永貴聽了,顯得有些狼狽。
“鄧小平是好人,他沒有把我給關起來,還給我好吃好住的”
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批準汪東興、紀登奎、吳德、陳錫聯四同志辭職后,中央收到大量山西群眾憤怒揭發陳永貴的來信。
鄧小平面對山西群眾的揭發材料,臉色越來越嚴峻。十一屆六中全會召開前夕,政治局多數同志建議讓陳永貴停職檢查,鄧小平也持相同意見。他輕嘆一聲說:“他本來可以成為出色的農村基層領導人,可硬要把他放在國家副總理的職位上,這不是讓他活受罪嗎?”
陳永貴讓秘書代他寫了辭職報告后,鄧小平找他談了話。鄧小平額上的兩道淺眉往后一揚,將手中的煙斗一擰,說:“你作為一個黨員,可以有自己的意見,可以保留自己的觀點,但是必須服從黨的紀律,就像我們當年也服從黨的紀律一樣。如果背著組織搞陰謀,那就不是一個共產黨員了,那就要按照黨紀國法來處理一切問題了。譬如對待‘四人幫’的處理,就不是黨內矛盾的處理方法,而是用刑法來處理。”
鄧小平的話,對陳永貴有相當的震懾力。他隔了好久,才說:“我向中央保留我的意見,但我服從黨的紀律和規定。”
鄧小平瞇縫起眼睛,又點燃了一支香煙,說:“一個共產黨員應該能上能下,譬如我在建國以后就兩次被打倒,兩次離開了中央的領導職務,但是我并沒有倒下,也沒有搞任何非組織活動,依然是嚴格地進行自我檢查。我不是要求你像我那樣,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按照黨員的標準和紀律做。你并不是‘四人幫’,中央知道你在過去做了大量工作,這是好的。對于你的缺點和錯誤,你能認識多少就檢查多少,中央并不要求你非要怎樣。但是,你一定要嚴守黨的機密,不要和別人搞非組織活動。”
此次談話后,陳永貴去向華國鋒辭別。
他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不久。他頭上已摘去了那條熟悉的白毛巾。就連那身白布衣服,也看上去沒了往日的光彩。他說:“都過去了,好似一場夢,不過我不后悔。我這一輩子能夠和毛主席連在一起,也算是不枉活一場了。人總是注定要死的,我沒有給毛主席丟臉。我作為一個農民,成為黨中央的政治局委員,誰能想到呢?我敢說,我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個農民。今后,再也不會有毛主席那樣偉大的領袖,會把一個農民捧到那樣高的地位的人了。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是有造化的,活了這么一把年紀,我在任何社會下都是能夠風雨無阻的人,到了我這個地步,你想想一個農民大老粗容易嗎?”
上世紀80年代末,當陳永貴生命垂危的時候,他終于恢復了自己一個農民的本來面目。他對去看望他的人說:“我夢見毛主席了,毛主席讓我繼續到另外一個地方給他干事。我死了以后要把骨灰埋在大寨。鄧小平是好人,他沒有把我給關起來,還給我好吃好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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