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tract: Modern economists have recurrently demonstrated both self-conceit and cold detachment. This, according to the author, is because economists want applause and fear controversy. As there is inverse correlation between commercial confidence and the fundamental benefit of capitalism, policies in favor of poor people will necessarily provoke strong repercussion from the rich. To avoid controversy, many economists choose to remain silent and while away in their complacency.
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大蕭條發生前,經濟學在美國已經能開展正規的教學和研究并引導公眾意見,是一門聲名顯赫的學科。哈佛、哥倫比亞、耶魯、芝加哥、普林斯頓、加州大學和威斯康星大學都是經濟學的重鎮。一些經濟學家在全國享有盛名,比如哈佛著名的教授,曾參與關稅制定和戰時物價調節的陶西格(F. W. Taussig);從德國來到哈佛的約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哥倫比亞大學的韋斯利·米契爾(Wesley C. Mitchell);還有耶魯的弗雷德·費爾柴爾德(Fred R. Fairchild),他與弗尼斯(Furniss)、巴克(Buck)合寫的教科書為好幾代本科生所使用,是讓學生們覺得枯燥乏味至極的書。全國各大學和學院里還有其他一些經濟學家,雖然聲望不及以上人物,但也頗受尊重。在其他國家,尤其是英國和德國,經濟學家也同樣享有盛譽。
有時他們也會組織起來反對采取行動,或者支持無所作為。1933年秋,在普林斯頓的埃德溫·甘末爾(Edwin W. Kemmerer)的號召下,這一專業里的許多較有名望的學者們聚在一起反對貨幣和財政政策上的試驗。一年多以后,幾個哈佛經濟學家又聯手對新政的經濟試驗主義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參與這些活動的不僅有老教授,還有那些尚在積極爭取獲得終身教職的年輕教員。不過,那個時代經濟學界最普遍的氣氛是那種優雅體面的學院式自滿。教授們仍只關注在經濟理論、貨幣銀行、統計學和經濟史方面像以往那樣進行教學、研究和寫作。在各大名校中,很少有關于大蕭條的起因和對策這樣令人緊張的研討班,專業雜志上也少有這樣的討論。1934年(或者是1935年)的某個時候,羅斯福回到哈佛與他的幾個兒子以及兒子的朋友們在本科生俱樂部吃飯。當他穿過街道時,學生們向他高呼著“開除塔格韋爾”。這實際上反映了他們從經濟學教育中所獲得的最重要的東西:在行政部門供職的經濟學家中,塔格韋爾(Rexford Guy Tugwell)是最著名的行動主義者,因此也受到最多的非議。
在這種彌漫的氣氛中也有一些例外,他們是經濟學專業中的怪人和異類。許多大學的校園里都有這么一兩個人——通常是男學者,偶而也有些女學者——會不斷地追問,為了減輕蕭條帶來的災難,國家應該做些什么?在地方層面上又應該做些什么?就某個具體問題又應該做些什么?農業和勞動經濟學家,因為常常與其當事人打交道,所以很容易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但這卻嚴重損害了他們的學術聲譽。在學術上,他們只能算是二流人物。在威斯康星大學,受約翰·康芒斯(John R. Commons)的影響,諸如失業保險、利用率管制和稅收之類的問題廣受關注。很多人認為威斯康星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
在二戰中以及戰后初期那段最富創造性的時期里,在華盛頓,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激起商業界的敵對是件有益的事。在大學里也一樣。羅伯特·赫欽斯(Robert M. Hutchins)曾注意到,作為芝加哥大學的校長,經濟學專業的任命是他必須面對的最具風險的事。順便多說一句,他和他的繼任者做出了很好的選擇,從而減少了這種風險。而當經濟學家遠離了爭議而進入一片贊成聲中,他們的建議就不僅僅是毫無價值,而且比這更遭,已然成了確鑿無疑的破壞。由此我們可以認為,除非那些身處責任崗位上的經濟學家們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否則他們提供的服務必定具有破壞性。
最精巧的逃避辦法是向工會和公司雙方施加道德壓力,從而使他們一方降低對工資的要求,一方放慢價格的增長。被媒體披露后,這一逃避辦法獲得了認可。福特總統成立了工資和物價穩定委員會(Council on Wage and Price Stability),裝模作樣地要采取行動。除了言論自由,他們什么權力也沒有。在隨后的民主黨政府里,先是羅伯特·斯特勞斯(Robert Strauss)的政治能力,接著是阿爾弗雷德·卡恩(Alfred E. Kahn)博士的管理熱情,使得人們對這一機構采取行動的幻覺越發增強。他們設置了工資和物價增長可以被接受的限度,但對那些超出限度的,卻沒有任何懲罰。這本該引起爭議。或許這標志著公眾對這些舉措的看法正有所改進,除了那些直接相關者,人們并不對他們抱什么期望。而那些相關者則被認為不是在為結果而工作,而是在為薪水而工作。或許這更合理吧。
*原文出處:John Kenneth Galbraith, “Economists and the Economics of Professional Contentment”,Andrea D. Williams(ed.), Annals of an Abiding Liberal,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79, pp.20-35。
【注釋】 ①Economic Report of the President, 1969, pp.4-5. ②加州在1978年通過第13號提案(Proposition 13), 將財產稅收入的控制權自地方政府轉移至州政府,使地方政府只能依靠銷售稅收和州財政補助來支付帳單。 ③學術界可能會提出這樣一個或者代表進步,或者代表超然的證據,即福特基金會已經宣布要為研究這一問題提供大量資助(Ford Foundation Letter, April 1, 1977),其中的一項研究預期要歷時五年。
Abstract: In such an “affluent society” as that of the United States, affluence itself has not eliminated poverty, but rather cemented it. Through their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the rich make the state adopt economic policies that are to their benefit. At the same time, the plight of the poor remains ignored, or even rationalized in various ways. 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the poor should speak out louder and take a more aggressive part in politics, including voting, to improve their economic situations.
當今時代頗有一些深入人心的信念,其中之一是:貧窮已不再是我們社會生活中可以接受的特征。但貧窮當然依舊存在,而且正如數據顯示,它也并未縮小。根據人口普查局(the Bureau of the Census)的統計,1980年,全國人口的13%,也就是2930萬美國人生活于貧困之中,這個標準是一個四口之家的年收入低于8,414美元;1983年,則有3530萬即全美人口的15%生活于貧困線之下,標準是四口之家的年收入低于10178美元(這已隨物價而提高)。我們必須承認,此類情況實不應該發生在像美國這樣財富豐裕的國家里。
我要說,我本人很早的時候就對此深信不疑。這個信念,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以前,追溯到1958年。當時我在一本書中也探討過這個問題,書的標題幾經變動,最初叫《人們為什么貧窮》(Why People Are Poor),最后變成了《豐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這本書在這個月要出一個新版本,有人要我借此機會回顧一下自己過去的觀點與希望。唉,我現在可不如當時那么樂觀了。有人跟我說過,丘吉爾曾說他不得不經常自食其言,并發現自食其言有益于健康。而我寧可不吃這“營養食品”!
上世紀是一個資本主義蓬勃發展的時代。在那個時代里,人們特別善于編造出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把窮人排除在公眾的良知之外,其中的有些說法被證明極其經久耐用。亞當·斯密(Adam Smith)設想了一個競爭的、自利的和自我激勵的體制,在某種程度上是最優的,但它也并不完美,只是一個不完美世界中最好的東西。斯密的思想現今仍有人響應。大衛·李嘉圖(David Ricardo)與托馬斯·羅伯特·馬爾薩斯(Thomas Robert Malthus)追隨斯密的思想,并在很大程度上使其更為精練。他們強調說,老百姓在盡可能地多生孩子,這限制了他們改善自身生活的能力,只能維持在最低生存線的水平上。馬爾薩斯確曾提出過這樣一個建議:在婚禮上警告那些對生兒育女樂此不疲的男男女女,讓他們放棄這種傾向,并讓他們起誓要節制生育。但事實證明,這并非控制生育的一種有效形式。
社會達爾文主義者(Social Darwinists)在這方面達到了更老道的水平。其中赫伯特·斯賓塞(Herbert Spencer)與威廉·格雷厄姆·薩姆納(William Graham Sumner)這兩位在十九世紀最后幾十年間在美國很有影響。他們共同倡導一種異常方便的學說,即貧窮是清除“不適者”的社會藥劑。這一學說后來變得更文雅精巧,變成:因為慈善捐助會阻礙進化過程,所以應予避免。不過又有一種相反的意見站出來說這不正當地限制了捐助人的自由。于是在這個問題上發生了激烈爭論。今天,社會達爾文主義仍然陰魂不散,一個表現就是,有些人認為,如果把禮物送給那些不配得到它的窮人,甚至是給那些破了產的親戚們,這在某種程度上會對他們的品格造成不利影響。社會達爾文主義跟原教旨主義神學的一支也有著自然的親密聯系,這一派觀點認為,神把財富賜給那些配得上的人,以此來表達對這些人的肯定。這種言論可以在宗教廣播電臺以及“道德多數派”(the Moral Majority)的宣講人那里得到。
不久以前,采取反對把貧窮和不幸合理化的立場,已經成為在實現了普選的民主社會中爭取窮人選票的一種需要。同時,對于那些或對自己的經歷心有余悸,或對他人的遭遇感到兔死狐悲,擔心自己某一天也會身陷困境的人來說,要爭取他們的選票,也需要端出這種立場。只要窮人的數量還是很多,只要這種擔心依然壓在人們心頭,這種訴求就不會失去效力。從這種訴求中,而且,也從富人中那部分能說會道者的悲憫之心和諄諄告誡中,現代福利國家到來了。它保證人們的最低收入,保證向所有人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務,為此還要建立一個社會保障和社會安全的體制框架。與此相聯的是,要致力于對經濟實行全面管理,以此來確保經濟發展、就業、農產品價格和收入都達到比較令人滿意的水平,還要確保對工業產品充分而持續的需求。這是一種政治潮流,在英國,它與勞合喬治(David Lloyd George)、費邊主義者(Fabians)、工黨(the Labor Party)以及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相聯系;在美國,則與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和新政(the New Deal)有關,當然也與凱恩斯有關;而在其他的工業國家,也與上述因素的影響有關系——大體說來,就與社會民主主義及左派有關。
同樣地,當大多數還算有點頭腦的美國人聽到有人提出需要“更大的激勵”的時候,立刻就會自然而然地斷定,在某些地方,有些個人、群體或者企業正在追逐更多的稅后收入。當然,他們不一定就會認為政府以窮人的名義所進行的干預在本質上是無效的,而這是漠視窮人的另外一個重要理由。公共部門的無效并不會成為反對防務撥款、農業基金,或者幫助大陸伊利諾國家銀行(Continental Illinois National Bank)與信托公司(Trust Company)這些事的理由。但是,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富人面對著窮人對自己的豐裕的辯護不必一定要在思想上有什么沖擊力。只要沒有公開承認某項立法是為了富人或者別的有勢力的人,也就過得去了。
眾所周知,里根總統之所以能上臺,是靠著美國人中生活比較舒適的那部分人的熱情支持。在一個民主體制中,為自己的支持者干點什么是很正常的事。那么,里根對那些給他投票并慷慨資助他選舉的人予以回報,這似乎是無可厚非的,甚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最適合或者說最受歡迎的回報當然就是減稅,這種做法對那些收入較高者影響最大,同樣這對底層人的支出也相應地影響最大。只不過為了這個豐裕社會的面子,此事不得聲張。在1981年的秋季,當管理與預算辦公室(the 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的主任大衛·斯托克曼(David A. Stockman)承認說,供應學派的經濟學只是讓收入更多地流向富人的一個幌子罷了,幾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這話確實是真的,但也是對政治上禮數的一個很大的冒犯。
我還想談及托馬斯·伯恩·埃德薩爾(Thomas Byrne Edsall)的新書——《新不平等政治學》(The New Politics of Inequality)。該書提出并極具說服力地證明了我在此處提出的觀點。他在結論中所寫的話,本來也是我想說的:“在過去的十年中,”——要我說應該是幾十年——“政治進程中的改變已經強化了富人的權力并侵蝕了窮人、工人階級和中低收入階層的力量。這種轉變反過來又導致極其有利于富人的經濟政策的施行。這種政策處罰窮人,讓大多數的勞動者和中產階層承擔日益加重的稅務負擔”。
Abstract: This article is a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life and work of John Kenneth Galbraith. Having had a colorful and influential life in academic and political circles, Galbraith has left behind him a big body of writings that cut deep into American capitalism and its mainstream economics. He held that large corporations constitute the foundation of modern economy. He never believed in the “invisible hand” and insisted that government and planning should have a role to play in maximizing social well-being. As a socialist, he was actively involved in various campaigns against poverty and war.
加爾布雷斯特立獨行、為學不拘。他對美國資本主義發展進行了深入的剖析,對主流經濟學提出了深刻的批判,對美國政府的政治經濟政策進行了無情的抨擊。加爾布雷斯生活多變、閱歷豐富,學術研究和政治活動構成了他的人生主線。他是哈佛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二戰期間,他曾擔任美國物價管理局(Office of Price Administration)副局長、美國戰略轟炸調查團(the United States Strategic Bombing Survey)團長。爾后,擔任經濟安全政策室主任,負責檢查德國和日本的經濟政策。他出任過幾屆總統及總統候選人顧問,并擔任過美國駐印度大使。加爾布雷斯筆耕不輟、著述等身,出版了大量的專著、文集、自傳以及小說。他對經濟學的貢獻主要體現在四部著作:《美國資本主義:抗衡力量的概念》(American Capitalism: The Concept of Countervailing Power,1952)、《豐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1958)、《新工業國》(The New Industrial State,1967)以及《經濟學和公共目標》(Economics and the Public Purpose,1973)。
瑟羅(Lester Carl Thurow)有一句經典的評價,可以作為加爾布雷斯一生經歷的真實寫照:他置身于經濟思想主流之外,卻駐足于經濟事件主流之中。②
二、加爾布雷斯的生平③
1908年,加爾布雷斯出生于加拿大伊利湖(Lake Erie)北岸的一個名叫Iona Station的小鎮,并在南安大略(Southern Ontario)長大,這里生活著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蘇格蘭移民后裔。在他的自傳《我們時代的生活》(A Life in Our Times: Memoirs,1981)中,加爾布雷斯回憶到,自己的學校教育經常被農場勞動所打斷,學習成績也很一般。14歲時,年僅49歲的母親去世,父親成為他生活上的主要支柱。老加爾布雷斯是一名政府激進主義分子,虔誠擁護加拿大自由黨,積極投身于地方政治,還是加拿大自由黨縣級分支機構的一名資深官員。小加爾布雷斯經常跟隨他的父親在縣域范圍內四處游歷。也許正是父親的言傳身教,培養了加爾布雷斯的批判精神和政治熱情。④
1926年秋天,加爾布雷斯進入安大略農學院(Ontario Agricultural College),即現在的基輔大學(University of Guelph)學習農業經濟學。但是學習的內容都是一些農業知識而非經濟學。不過,他很早就顯示出寫作天賦,為當地的一家報紙寫每周專欄,介紹最新而實用的農業知識,并負責辦了一份校報。
1937年秋,加爾布雷斯成為美國公民,并且和阿特沃特(Catherine Merriam Atwater)成婚。隨后,加爾布雷斯遠渡重洋來到英國,在劍橋成為一名洛克菲勒研究人員。在那里雖然沒有見到凱恩斯,但是和后來大名鼎鼎的卡恩(Richard Kahn)、羅賓遜夫人(Joan Robinson)、斯拉法(Piero Sraffa)以及卡萊斯基(Michal Kalecki)等建立了長期緊密的聯系。他每周都去倫敦經濟學院參加由哈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和羅賓斯(Lionel Robbins)主持的學術討論會。
1938年,加爾布雷斯回到哈佛,受托調查羅斯福新政(New Deal)中的公共項目。于是他頻繁往返于華盛頓,對當時的政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1939年,加爾布雷斯和羅斯福有了第一次面對面的交談。1940年,加爾布雷斯成為全美農場主協會聯盟(American Farm Bureau Federation)的常駐經濟學家。1940年的美國總統選舉中,他成為白宮寫作班子的一員,大部分時間用來撰寫競選人的政治演講稿。
1948年秋,加爾布雷斯回到哈佛,講授農業經濟學和產業組織,但他仍然專注于政治和寫作。很快,有關權力關系的兩本著作《美國資本主義:抗衡力量的概念》和《價格控制理論》(A Theory of Price Control,1952)相繼出爐。有關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股票市場泡沫以及其后經濟大崩潰歷史的著作《大崩潰:1929》(The Great Crash 1929,1955)也出版發行。1955年夏,加爾布雷斯安排了一年的時間游學和寫作一本有關貧困問題的著作。結果,《豐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1958)一經出版,立即風行全球。⑩
1959年秋,哈佛大學授予加爾布雷斯沃伯格(Paul Warburg)經濟學教席,同時給了他兩學期的假期開始《新工業國》(The New Industrial State,1967)的寫作。1960年11月,約翰·肯尼迪當選總統,派加爾布雷斯出任美國駐印度大使,他的寫作工作暫時中斷。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不僅是加爾布雷斯的學術豐產期,也是他政治活動的活躍期。他是美國自由派游說組織“美國民主行動”(Americans for Democratic Action)的創建者之一,史蒂文森(Adlai Stevenson)兩次總統競選以及約翰·肯尼迪總統競選的顧問和寫作班底成員。
出任駐印度大使期間,{11}加爾布雷斯不斷地給肯尼迪寫信和發電報,反對美國政府過度地卷入越南戰爭和其他軍事行動。肯尼迪遇刺后,約翰遜(Lyndon Johnson)上臺,加爾布雷斯辭去了大使職務,但是繼續為約翰遜提供政策建議。1964年,約翰遜總統任命加爾布雷斯到白宮的一個任務小組,負責向貧困宣戰的相關事務。1969年,加爾布雷斯出版了《如何控制軍事》(How to Control the Military,1969),解釋了軍事力量和軍工企業對美國政府政策的強大影響力,強烈建議有必要進行軍備控制,呼吁政治家抵制軍事工業聯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的過度影響。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加爾布雷斯繼續努力把自己的經濟思想帶進更為廣闊的公眾視野。《不確定的年代》(The Age of Uncertainty,1977)和《經濟學大眾指南》(Almost Everyone’s Guide to Economics,1978)相繼出版。1972年,他當選為美國經濟學會主席。1976年,美國演化經濟學協會(Association for Evolutionary Economics)授予他凡勃倫—康芒斯獎。1982年,他被選為美國藝術和文學院(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iterature)的成員(共50人,他是經濟學家中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人),兩年之后,當選為主席。
這一時期,加爾布雷斯積極投身于學術活動,于1978年創建了期刊《后凱恩斯經濟學》(Journal of Post Keynesian Economics)。1975年他從哈佛大學退休,對于寫作和政治仍保持著一如既往的熱情。他強烈反對美國走向保守主義的趨勢,反對貪婪作為個人行為第一推動力的復興,尤其反對里根政府的管理政策,也反對克林頓政府降低國內支出和福利改革措施。加爾布雷斯強調:為了理解經濟,必須了解歷史;為了理解真實世界,必須理解權力所在。
由于他對經濟的駕輕就熟,對政治、權力的透辟了解(源自其非同尋常的介入)和對社會的持久關懷,盡管年事已高,加爾布雷斯也不曾放下手中的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又相繼出版了以下著作:《權力的剖析》(The Anatomy of Power,1983)一書解釋了權力的本質以及和經濟政治體系的關系;《經濟學展望:一個批判的歷史》(Economics in Perspective: A Critical History,1987)一書整合了經濟歷史和經濟思想的歷史;《好社會》(The Good Society: The Humane Agenda,1996)強調了在二十世紀的最后幾年,必須更加關注貧困問題;《經濟時代之旅:第一手觀點》(A Journey Through Economic Time: A Firsthand View,1994)回顧了美國過去一個世紀的經濟政策歷史;《羅斯福以來的重要人物》(Name-Dropping from F.D.R. On,1999)回顧了羅斯福、杜魯門、肯尼迪和約翰遜總統的經濟政策。
1958年,加爾布雷斯出版了《豐裕社會》。該書并非為美國日益富足的經濟社會歌功頌德,而是深刻剖析了美國豐裕社會背后的貧困問題。在他看來,“看不見的手”有促使私人經濟繁榮和公營經濟凋敝的趨勢。{21}美國市場上雖然充斥著消費性商品,但社會服務卻相當貧乏。商品繁榮剝奪了諸如清新的空氣、干凈的街道、良好的學校、高雅的藝術等社會福利。如果人們在個人奢侈消費上開支少一些,在外部公共環境上開支多一些,那么美國人民的生活就會更長遠,更有意義。書中提出一個二元命題:“私人的富足和公共的污穢”(private opulence and public squalor),下面這段描述可謂入木三分:
在《豐裕社會》之后,哈靈頓(Michael Harrington)的《另一個美國》(The Other America,1962)也出版發行,貧困問題成為美國社會普遍關注的核心問題,并最終導致約翰遜政府提出了“向貧窮宣戰”口號和“偉大社會”計劃。加爾布雷斯在為約翰遜總統起草的“偉大社會”演講中向全美國呼吁:偉大社會應該人人富足和自由,消滅貧窮和種族歧視;孩子們能夠學習知識,豐富他們的大腦,發揮他們的才智;人們能夠享受閑適,更加關注生活的質量而非商品的數量;社會為市民提供的不僅是豐富的物質,更要滿足他們對美的追求和對社會和諧的渴望。{23}盡管有關“偉大社會”計劃的各種批評和爭議依然存在,但是,它在解決美國貧窮問題上確實發揮了重大作用。一個重要事實就是非洲裔美國人的貧窮率從1959年的55%下降到了1970年的33%,對應年份美國整體的貧窮率從22%下降到了12%。{24}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里根總統的一句名言成為了改變整個社會的風向標:政府不是問題的答案,而是問題的根源。加爾布雷斯所倡導的“新社會主義”在自由主義盛行的時代成為了歷史。
加爾布雷斯對貧窮的關注并不局限于美國,而是投向了問題更為嚴重的第三世界。加爾布雷斯認為,世界經濟的發展呈現出兩大趨勢:富裕國家變得越來越富裕,貧窮國家卻陷入亙古的貧窮之中,包括大部分非洲國家和亞洲的印度、巴基斯坦等部分國家。這些地區的長期貧窮已經形成了“順應貧窮”(the accommodation of poverty)的貧窮文化,不思進取、缺乏熱情,產生了宿命論的意識,從而形成了自我保存的貧窮鏈。長期來看,解決這些地方的貧窮問題的唯一出路就是城市化,把他們從農業領域拽到生產潛力更大的工業領域,但是不能犧牲其他更具基礎性的方面,包括政治穩定、教育以及文化投資。我們必須記住一個簡單的事實:當今世界上,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民是貧窮的,也沒有愚昧無知的人民是不貧窮的。
加爾布雷斯的反戰思想非常堅決。出任美國駐印度大使期間,盡管遠離華盛頓,他還是經常寫信、致電,設法將自己的意見、觀點為肯尼迪所知曉。他關注柏林危機、印度支那戰爭、豬灣(the Bay of Pigs)危機、古巴導彈危機,反對越南戰爭。1961年10月,加爾布雷斯致信肯尼迪:“盡管我多次為柏林之事煩惱,但我總想,事情還是可以解決的。越南之事更讓我憂心。越南戰爭更復雜,更難控制,更多變,更容易引起誤解。更糟糕的是,對如此復雜的情況,對我們駐守越南的戰友的政治判斷力,我沒有絲毫信心。順便說一下,哈里曼(Averell Harrima)同意我的觀點。”{26}
【注釋】 ①Jeff Madrick, “A Mind of His Own”,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Vol.52, No.9, May 26, 2005. ②約翰·伊特韋爾,默里·米爾蓋特和彼得·紐曼(編):《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第2卷:E-J,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1996年11月第1版,第487—488頁。 ③關于加爾布雷斯的生平,主要以下述文獻的描述為藍本:Stephen Dunn & Steven Pressman, “The Economic Contributions of John Kenneth Galbraith”, Review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17, No.2, April 2005, pp.161-209。 ④加爾布雷斯在哈佛大學的密友和合作伙伴帕克爾 (Richard Parker)回憶到,加爾布雷斯經常談起他父親的故事:闊步走在鄰居谷場集聚的人群前,爬上高高的肥料堆上,要求這些驚訝的看客保持安靜,然后,面容真誠(但是兩眼炯炯有神)地向大家道歉。Richard Parker, “Early Influences on Galbraith’s Worldview and Economics”, H. Sasson (ed.), Between Friends: Perspectives on John Kenneth Galbraith,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99, pp.147—159。 ⑤不過,根據加爾布雷斯自傳中的描述,他的博士論文探討加利福尼亞縣域支出問題,沒有什么突出之處,只是為了混個博士學位。 ⑥Jeff Madrick, “A Mind of His Own”. ⑦同上。盧斯是《時代》(Time)、《生活》(Life)和《財富》(Fortune)的發行人,公開反對羅斯福和“新政”,但是贊成運用凱恩斯主義擴大政府開支以刺激經濟增長。加爾布雷斯為《財富》撰文,通常會撩撥意識形態的牢騷,作為同事的盧斯會給予其保護。 ⑧同上。 ⑨盡管受到威脅,加爾布雷斯仍然堅持按照調查的實際結果進行公布。后來,加爾布雷斯被派到日本調查戰略轟炸的結果,五角大樓為他在9000英里之外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宣布戰略轟炸非常成功。 ⑩《豐裕社會》為加爾布雷斯贏得了無數榮譽,被翻譯成多國文字,獲得了Tamiment圖書獎和Sidney Hillman獎。Doc.Ing.Ivan Figura, CSc. “John Kenneth Galbraith,” BIATEC, National Bank of Slovakia, Volume XI, June, 2003, p.15。 {11}順便說一下,加爾布雷斯92歲的時候,被印度總統授予最高榮譽獎(the Padma Vibhushan)。 {12}對加爾布雷斯經濟思想的介紹,我們吸收了下述文獻建立的分析框架:Doc.Ing.Ivan Figura, CSc. “John Kenneth Galbraith,” BIATEC, National Bank of Slovakia, Volume XI,June, 2003, pp.15-19. {13}約翰·伊特韋爾,默里·米爾蓋特和彼得·紐曼(編):《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第2卷:E-J,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1996年11月第1版,第487—488頁。 {14}見紐約新派大學(The New School)的加爾布雷斯主頁http://cepa.newschool.edu/het/profiles/galbraith.htm。此外,諾貝爾(Holcomb Noble)和馬丁(Douglas Martin)在《紐約時報》上祭奠加爾布雷斯的文章中也指出,“在許多人看來,加爾布雷斯是美國制度學派最重要的嫡系子孫。”Noble, Holcomb and Douglas Martin, “John Kenneth Galbraith, 97, Dies; Economist Held a Mirror to Society.”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30, 2006. {15}Madrick, Jeff, “A Mind of His Own,”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Vol.52, No.9, May 26, 2005. {16}加爾布雷斯去世之后,康奈爾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弗蘭克(Robert H. Frank)在《紐約時報》上撰文指出,諾貝爾獎有時頒發給理由正確但結論錯誤的學者,但從不會頒發給結論正確而理由錯誤的學者。Rorbert H. Frank, “ Right for the Wrong Reasons: Why Galbraith Never Got the Prize Top of Form”, The New York Times, May 11,2006。2000年克林頓總統在白宮為他頒發自由勛章(The Medal of Freedom,美國國家最高市民榮譽)時,加爾布雷斯說:“我非常感謝這項榮譽,我會努力抱以適當的謙虛。”哈佛大學時任校長陸登庭(Neil L. Rudenstine)教授這樣評論:“半個多世紀以來,加爾布雷斯為我們的公共話語世界注入了知識分子的深刻犀利、慷慨博大、優雅、純粹與最偉大的良知。”“Presidential Medal of Freedom Recipient John Kenneth Galbraith”, http://www.medaloffreedom.com/JohnGalbraith.htm。 {17}Galbraith, John Kenneth, The New Industrial State (2nd edition), Harmondsworth: Penguin Books, 1972, p.122. {18}加爾布雷斯所稱的的計劃(Planning)不只是科斯(Ronald Coase)意義上協調(Coordination)的概念。按照科斯的理解,企業不過是在各種形式的合約進行選擇的結果;按照加爾布雷斯的理解,企業是一種能夠降低市場不確定性的制度。 {19}Galbraith, John Kenneth, The New Industrial State,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67, p.6. {20}Galbraith, John Kenneth, The Affluent Society,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58, pp.126-127. {21}約翰·伊特韋爾,默里·米爾蓋特和彼得·紐曼(編):《新帕爾格雷夫經濟學大辭典》,第2卷:E-J,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1996年11月第1版,第487—488頁。 {22}加爾布雷斯的兒子曾經笑稱,如果每次引用這段經典描述都能收5美分的版稅,他們家族都能進《福布斯》400強了。Richard Parker, Henry Aaron, James Galbraith, James Fallows and E.J.Dionne, “The Legacy of John Kenneth Galbraith,” A Brookings/New America Foundation Briefing, Falk Auditorium,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April 4, 2005。 {23}Johnson, Lyndon, “Great Society Speech”, Public Papers of the Presidents of the United States, Lyndon B. Johnson, Book I (1963-64), 1964, pp.704-707. {24}2000年時,非洲裔美國人的貧窮率為22%,美國整體水平的貧窮率為11%。Germany, Kent Barnett, “War on Poverty”, Poverty and Social Welfare in America: An Encyclopedia, Edited by Alice O’Connor and Gwendolyn Mink, Santa Barbara: ABC-Clio (forthcoming)。 {25}Aurora Online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http://aurora.icaap.org/talks/galbraith.htm. {26}Jeff Madrick, “A Mind of His Own”. {27}在他出版的《如何跳出越南泥坑:解決當前最棘手問題的可行方案》(How to Get Out of Vietnam: A Workable Solution to the Worst Problem of our Time,1967)中,加爾布雷斯建議,美國應該把軍隊撤回到城市和沿海,建立一些可以防衛的基地,進而等待機會進行談判。 {28}Roberts, Nathan, “The Role and Effect of Arms on the 21st Century: Re-evaluating the Ideas of John Kenneth Galbraith on the 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 Working Paper, Undergraduate Economic Research at Austin College, 2006. {29}2005年帕克爾出版了傳記《加爾布雷斯:他的人生,他的政治學,他的經濟學》(John Kenneth Galbraith: His life, His Politics, His Economics,2005)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帕克爾是執教于哈佛肯迪尼政府(管理)學院(Harvard's 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的經濟學家。盡管他批評加爾布雷斯的一些作品,或是指正他過去偶爾出現的錯誤,但他始終是加爾布雷斯的密友和合作伙伴。 {30}哈佛大學校長薩默斯(Lawrence H. Summers)如此評價加爾布雷斯。目前,薩默斯爾已經辭去哈佛校長職務。Ken Gewertz, “John Kenneth Galbraith, Economist, Professor, and Author: Havard Icon Dies at 97”, Harvard News Office, http://www.news.harvard.edu/gazette/daily/2006/04/30-galbraith.html。 {31}哈佛大學校長伯克(Derek Bok)在加爾布雷斯悼念會上致辭。致辭時為前任校長,2006年 7月1日繼薩默斯任代理校長。Ken Gewertz,“Galbraith remembered as giant:Family, friends share stories of wisdom, wit, and kindness”,Harvard News Office,http://www.news.harvard.edu/gazette/daily/2006/05/31-galbraith.html。 {32}美國前總統克林頓(Bill Clinton)未能參加加爾布雷斯的悼念會,但發來一封信。 {33}女權主義者、激進主義分子和作家斯坦納姆(Gloria Steinem)在加爾布雷斯悼念會上致辭,但是在稱贊加爾布雷斯的同時,她說“公共部分和私人從來沒有過不和諧”。 {34}歷史學家小阿瑟·施萊辛格(Arthur M. Schlesinger Jr.)未參加加爾布雷斯悼念會,但準備了致辭,由其子Stephen Arthur Schlesinger代讀。他稱加爾布雷斯為“最親密的朋友”。 {35}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 (Amartya Sen)在1960年代加爾布雷斯出使印度時,兩人相識。1987年阿馬蒂亞·森來到哈佛任教后,他們繼續保持深厚的友誼。 {36}詹姆斯·加爾布雷斯(James K. Galbraith)是加爾布雷斯的兒子,美國經濟學家。他在悼念會上說,父親給了他很多好的建議。 {37}外交家彼得·加爾布雷斯(Peter W. Galbraith)是加爾布雷斯的兒子。
Abstract: John Kenneth Galbraith, a notable economist, has left deep imprints upon the political and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the 20th century America. This paper tries to reveal the social and moral concerns inherent in, and to a large extent peculiar to, the Galbraithian economics, which were meant to bear upon politics. The author focuses his attention on the political involvement of Galbraith from early 1950s through mid 1970s, with the intention of showing how Galbraith, whether as a devoted insider of the political power or as a critical outsider of it, has remained loyal to his own good sense and his integrity as an independent and critical intellectual. He has thus set up a good example of associating sound scholarship with political activism.
無論是作為經濟學家、多種文體的作者和社會政治思想家,還是作為一個獨特的知識分子,加爾布雷斯都將在過去一個世紀的歷史中占據耀眼的位置。他留下了包括經濟學專著、文集、自傳和三部小說在內的56本書,③以及無以數計的文章、演講文稿和媒體訪談。以其曉暢瀟灑、機敏凌厲、亦莊亦諧的文風,他創造了被認為是自索爾斯坦·凡勃倫以來無出其右的“加爾布雷斯式文體”,使經濟學以空前的程度走近大眾。他造就了的“豐裕社會”(affluent society)、“常規智慧”(conventional wisdom)、“抗衡力量”(countervailing power)、“技術統治結構”(technostructure)等在英語世界內外廣泛流通的語匯,還有數不清的妙語雋言流播天下。從對人和世界的深切關懷出發,他為界定和闡發美國和現代資本主義的基本問題提出了豐富的思想,開辟了重要的論域。以“小聰明和大智慧的爆發性混合”(an explosive mixture of wit and wisdom),④他對流行于經濟學和更廣泛的社會政治領域里的成見和神話予以不懈的揭露和顛覆。他是超越了經濟學這門“沉悶的科學”的光彩奪目的思想巨星,并將其深刻的思想延伸到眾多領域。同時,憑其人格魅力和活躍的社會活動建立了極其廣泛的社會關系。他的名氣和他在諸多領域里取得的成功,都令人驚嘆。其同事、前哈佛文理學院院長亨利·羅索夫斯基斷定他是“哈佛最有名的教授”。⑤他曾當選美國經濟學會主席(美國經濟學最高榮譽,1972年),也是唯一以經濟學家身份當選的美國藝術和文學院(the American Academy and Institute of Arts and Letters)主席(1984~1987年),還獲得了“百年來哈佛最有趣教授”的稱號。⑥不難想見,他有可觀的經濟收入——羅索夫斯基又稱其為哈佛教授中“靠寫作發財”的突出例子。⑦因此他又能夠成為成功的藝術品收藏家和慷慨的公益捐贈人。
但加爾布雷斯經濟學并不是簡單的凱恩斯美國翻版。實際上,他和很多早期接受凱恩斯主義的美國經濟學家(如保羅·薩繆爾森)之間抵牾甚多,甚至分道揚鑣。加爾布雷斯的摯友施萊辛格認為他將制度主義和動態平衡分析結合起來——“讓凡勃倫和凱恩斯結婚”,更有效地使經濟學與政策問題、社會問題結合起來。{13}他主要通過著名的三部曲——《豐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 1958)、《新工業國》(The New Industrial State, 1967)和《經濟學與公共目標》(Economics and the Public Purpose,1973)構筑起經濟學史上一個獨特的思想體系。一般認為,加爾布雷斯經濟學最突出的特點是對經濟生活中的權力問題的持續關注和透辟分析,而這是經濟學的“常規智慧”一向予以排斥的東西。加爾布雷斯認為,在現代資本主義經濟中,市場關系(“市場體系”)之外存在著權力關系(“計劃體系”),后者在很大程度上壓制甚至取代了前者。現代大企業組織和壟斷的興起打破了供給創造需求的薩伊定律和“消費者主權”的神話,也打破了市場經濟作為單一競爭體自我運行和規制的假象。經濟集中是由現代經濟的技術本質所決定的必然現象,并不必然是消極的,而且通過反托拉斯修復自由市場是不可能實現的美國夢。但是通過系統地培育“抗衡力量”(指真正從屬于市場的經濟行為體、工會,以及公平導向的、特別是控制工資和價格水平的政府規章),集中化的破壞性經濟和社會影響可以得到有效抑制,從而在“計劃體系”和“市場體系”之間達到平衡。比起凱恩斯經濟學,加氏經濟學更注重平等和公正問題,賦予經濟政策和經濟生活豐富的人文和社會的涵義并對資本主義經濟和社會生活加以尖銳的批判。在以《豐裕社會》為代表的多本著作中,加爾布雷斯抨擊了消費主義的體制和文化,抨擊“多多益善”(more-is-better)的“無限增長心態”(growthmanship),以震動人心的方式“質疑了我們(美國人)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14}對他來說,效率和收益的最大化從來不是經濟學的終極目標。他是罕見的致力于關注“經濟學和生活質量”和“經濟發展的正當目標”的經濟學家。{15}值得一提的是,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研究欠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和外援問題的熱潮中,加爾布雷斯也曾加入討論,他強調有效的政府管理、教育和社會正義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和意義。{16}
戰后美國知識分子特別是社會科學家廣泛參與政府事務和公共生活,多以新政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肇端。加爾布雷斯亦屬此列。1938年他自劍橋回國,立即投身于新政,擔任全國資源計劃委員會(National Resources Planning Board)顧問,研究聯邦公共工程開支的經濟影響。1940年,他又短期擔任美國農場辦事處聯合會(American Farm Bureau Federation)總部的常任經濟學家。同年加爾布雷斯來到華盛頓,先在國防顧問委員會( National Defense Advisory Commission)任職,次年擔任價格管理辦公室(Office of Price Administration)副主任,執掌全國物價控制大權。價格管理辦公室在控制戰時通貨膨脹方面成績斐然,但自始他便成為右翼勢力的眼中釘(有趣的是,當時尚未出頭的理查德·尼克松也曾在這個機構擔任過低級職務。當然他和加爾布雷斯對這個機構的印象和評價截然相反{30})。1943年,在共和黨國會議員對價格管理辦公室發起的攻擊下,他被迫去職,加入了報業巨子亨利·盧斯旗下的《財富》雜志。{31}1944年他又加入戰略轟炸調查委員會,評估二戰中美軍空中轟炸的實際效果。
新政、二戰和戰后初期是美國“福利國家”、“管理型國家”(managerial state)、“國家安全國家”(national security state)的建構時期,規模和職能迅速擴張的聯邦政府對社會科學的專業人員需求空前,很多社會科學家由此成為學界和政府之間“進進出出的人”(academic/government “in and outers”)。但其中大多數人從事專業化、技術型、操作性的職事,其活動和影響并不具有明顯的政治特性和黨派意義,大體限于政府官僚體制。相較之下,加爾布雷斯對政治的熱衷和投入自始便出乎其類,盡管其政治活動難免要受到職業方面的抑制。早在1940年羅斯福第三任期競選期間,加爾布雷斯就曾加入一個競選演講稿寫作班子。這是他為總統候選人代筆捉刀的最初經歷。只是由于他的老板魯斯不喜歡其屬下參與民主黨政治活動,他才在1944年大選中暫停了自己的新政自由派活動。1947年初,他與重要的新政自由派人物埃莉諾·羅斯福(Eleanor Roosevelt )、赫伯特·漢弗萊(Herbert Humphrey)、切斯特·鮑爾斯(Chester Bowles)、賴因霍爾德·尼布爾(Reinhold Niebuhr)、小亞瑟·施萊辛格等一道創建了美國人爭取民主行動組織(Americans for Democratic Actions)。這是民主黨自由派的組織堡壘,加爾布雷斯以此 “加入了當代自由主義信念的領導者的行列”而自豪。1948年加爾布雷斯重返哈佛,有同事告誡他不可因對政治的過渡投入而忽略了教學工作和學術聲望。所以此后數年里除了投票,他避開了一切政治活動。{32}
實際上加爾布雷斯的作用遠遠超出了通常意義上提供政策建議的幕僚策士。的確如尼克松、戈德華特之輩所見,他實際上是塑造和象征肯尼迪政治綱領的自由派特性,接續羅斯福新政和杜魯門“公平施政”的民主黨自由主義脈絡的關鍵人物。本來在民主黨內,介入最高政治角逐前的肯尼迪自由派色彩并不突出,且與傳統的新政派之間頗有隔閡。而學術界的自由派大都是史蒂文森的熱情追隨者。與人們通常想當然的看法不同,在1960年大選之前哈佛和“劍橋共同體”(Cambridge Community,指哈佛和麻省理工學院的知識精英)并不把肯尼迪視為自己人,后來活躍在政府中的大多數教授是在大選之后才和肯尼迪建立聯系的。{40}對于在民主黨自由派中根基并不深厚的肯尼迪而言,上述支持無疑是非常寶貴的。加爾布雷斯不僅以自己的政策建議和政治勸導影響肯尼迪,而且利用自己在民主黨自由派和學術界的影響力為肯尼迪爭取支持。為此他不惜像真正的政客一樣在人際關系上費腦筋下功夫。在1959年底和1960年初,加爾布雷斯認為“沒有任何事情比把其他自由派拉到肯尼迪陣營更重要了”,而使肯尼迪獲得民主黨自由派的領袖人物、羅斯福總統夫人埃莉諾的支持是此中的關鍵環節。{41}他煞費苦心地在埃莉諾主持的一個電視訪談節目中安排雙方會面,當時氣氛很好。但在電視節目后共同與新聞界會面時,仍對史蒂文森寄予希望的羅斯福夫人直言不會支持肯尼迪。這讓后者大為掃興,對加爾布雷斯說:“肯,我本來覺得大學教授中還是有人懂些政治的,但你已經明白無誤地證明了這是不可能的。”但幾個月后的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埃莉諾還是轉變了態度,給肯尼迪以熱情和強有力的支持。加爾布雷斯認為是自己安排的那次會面促成了羅斯福派和肯尼迪最終的政治結盟,后來得意地稱這是“典型的加爾布雷斯式創舉”(typical Galbraithian creation),是“我在政治上最了不起的成就”。{42}顯然,他把為肯尼迪爭取知識分子支持視為己任,曾致信肯尼迪,分析知識分子在選舉中態度轉變的可能性,意在曉之以求取因勢利導之效。{43}針對自由派因分別支持肯尼迪、赫伯特·漢弗萊(Hubert Humphrey)和史蒂文森而發生分裂的情形,1960年6月17日,加爾布雷斯偕同施萊辛格、康馬杰(Henry S. Commager)、伯恩斯(James M. Burns)等16位有聲望的前史蒂文森支持者向全國民主黨人發出公開信,呼吁他們支持肯尼迪競選總統。信中稱:“我們堅信肯尼迪參議員對我們所堅守不易的進步原則的忠誠。他已經展現了偉大世界領袖的那種矢志不渝和堅強有力。”{44}
肯尼迪大選獲勝給加爾布雷斯以極大的欣慰。他和施萊辛格聯名致電稱:“鑒于你修養深厚的歷史感,相信你會注意到,你是自杜魯門以來第一個得到我們自始至終支持的總統候選人。”還提議:“我們是否該同魯瑟(Walter Philip Reuther)和鮑爾斯一道有序地將民主黨移交到您的領導之下?”{55}理所當然,加爾布雷斯加入了新總統就職演說的撰寫班子,在第一稿和第二稿上都留下了他大刪大改的紅色筆跡。{56}他獨運匠心地嵌入“讓我們開始……”(Let us begin…)的點睛之筆,又添上“我們決不出于恐懼而談判,但也不要恐懼談判”, “(外援)不是為了擊敗共產主義,不是為了贏得選票,而是因為這是正確的”等傳世妙句。他認為自己在這篇就職演說中的作用僅居索倫森和肯尼迪本人之后, 并洋洋自得地稱:“愚意以為最好的部分還是我寫的那些。”{57}
在印度三年期間,加爾布雷斯是美國駐外大使中非常特別的一位。對于他的上司臘斯克以及國務院官僚,他說他們是自己“在肯尼迪政府里最看不上的人(我得說看不上是相互的)”。{77}他討厭由國務院和臘斯克來轉達他想對總統說的話,覺得那好似“隔著毛毯做愛”,實在不痛快。{78}他仍舊直接寫信給肯尼迪,并不限于印度的外交事務,只是信中對肯尼迪的稱呼由“親愛的杰克”改成了“親愛的總統先生”,而且如今他要費更大的力氣才能讓他的想法起作用。他懂得“在政治上你不一定要很有才智,但你必須用恰當的夸飾和力量來爭取你所想要得到的”,{79}所以,“既然有我過去和總統的關系,我就總是想方設法給國務院留下一種印象,即我和橢圓形辦公室保持著密切而不間斷的關系。我強化這種印象的辦法是頻繁地寫信給肯尼迪,而且把信寫得足夠有趣或者足夠粗俗,以確保他有興趣去讀”。{80}出任大使期間,加爾布雷斯也不時回國。他的好友凱瑟琳·格雷厄姆說這是為了看看他的思想是不是得到了施行。他帶著反對減稅和減少公共支出的建議回到華盛頓,總是給政府里的經濟學家帶來麻煩,所以他們要求國務院將加爾布雷斯回國的消息提前通報,以便早做準備。這成了后來在華盛頓政府圈子里廣為人知的“加爾布雷斯預警系統”(Galbraithian early warning system)。{81}
加爾布雷斯在1967~1975年間留下的關于越南的大量文字言論見證了一個重要的事實:美利堅民族的良知和智慧仍在發揮作用。這些文字有效地揭示、質疑和顛覆了主導美國的越南政策和總體外交政策的許多教義和信條,破除了冷戰年代美國政府和社會中“流播久遠的、貌似合理的和無視現實的神話”。有理由相信它們應該進入美國和人類對冷戰進行歷史反思和總結的思想庫存。在1967年12月他著文指出對越南戰爭“我們不可能贏,也不應該希望贏”,并對驅動越南戰爭的“共產主義世界陰謀論”(conspiratorial vision of world communism),對共產主義與第三世界民族主義必不相容的假說,對“多米諾骨牌理論”均予以徹底否定。{101}1968年10月他撰文抨擊他以前的同事(其中有些還曾是好友)臘斯克、邦迪、羅斯托和麥克納馬拉,刻劃了他們共同的強硬固執和“現實主義”。他諷刺說:“這些現實主義者的優勢就是,即使他們造成了對外政策災難,他們的聲望也不會受損。他們會花很多力氣來解釋災難為什么不是災難。”{102}1971年4月,他和有“空軍上將”綽號的羅斯托{103}就二戰時期美國方面的轟炸效果在《紐約時報》上公開爭論。他指出羅斯托高估轟炸的實際效果的做法是“為了維護一個神話”,以使其在越南戰爭中繼續主導美國的軍事政策。{104}1973年10月,他著文剖析和批判美國外交政策共同體的專業文化,文中他諷刺道:“專業人士的外交政策討論在各個偉大的社會科學學科中的特別之處就在于,這種討論把對事實的裁剪取舍和想當然的習慣結合起來,以此來取代思想。”他還指出,自朝鮮戰爭和麥卡錫主義以來,美國外交政策因為全面的反共主義而具有以下四個基本特性,即“神學化、軍國主義化、官僚化和秘密化”(theological, military, bureaucratic and secretive)。{105}在越戰結束的1975年,加爾布雷斯發表了一個足可傳世的演講。{106}他將越南戰爭置于西方近千年來的擴張和戰爭的歷史中加以透視,指出美國在越南的作為和所有西方的擴張一樣有三個共同特征:“它們都聲稱有一些宗教、文化、道德、法律或者其他精神上的好處提供給它們要努力加以改造的其他民族;它們都牽涉到一些實際的經濟利益,而這經常被加以巧妙的掩蓋;它們都以失敗而告終。”他指出,戰爭不是資本主義的必然結果,而是因為不接受歷史經驗指導的愚蠢所致。在這里他又留下了一句名言:
【注釋】 ①加爾布雷斯曾于1934~1939年在哈佛大學擔任助教(Instructor),1948年重返哈佛任教,直至去世。 ②Ken Gewertz, “John Kenneth Galbraith, Economist, Professor, and Author: Harvard Icon Dies at 97”, Harvard University Gazette, April 30, 2006. ③含少數合著書種。此據北京大學歷史學系研究生費晟先生根據哈佛大學圖書館Hollis書目檢索系統查詢統計而成,在此謹致感謝。《紐約時報》所發加氏訃告中稱其共有33本書。Holcombe B. Noble & Douglas Martin, “John Kenneth Galbraith, 97, Dies; Economist Held a Mirror to Society”, New York Times, April 30, 2006。 ④這個評論雖出自無名作者,似未見流行,但極合筆者感受,故順此示出。Daniel Blair, “That Man Galbraith”, New York Herald Tribune, 21 October, 1960。 ⑤Henry Rosovsky, “The Most Famous Professor at Harvard”, Samuel Bowles, Richard Edwards, and William G. Shepherd(eds.), Unconventional Wisdom: Essays on Economics in Honor of John Kenneth Galbraith, Houghton Mifflin, 1989, pp. 327-346. 可以說明加氏知名度和影響力的一個指標是,1952年至2001年《紐約時報》上加爾布雷斯撰寫的文章和以加爾布雷斯為內容的文章共約330余篇。此據筆者利用Historical New York Times電子檢索系統查詢所得。 ⑥這是美國最古老的學院幽默雜志《哈佛諷刺》(Harvard Lampoon)于1976年授予加爾布雷斯的稱號。見Galbraith, “The Halls of Ivory”, New York Times, April 30, 1976, editor’s note。 ⑦Henry Rosovsky, 1990, The University: An Owner’s Manual,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p.169. ⑧這是加爾布雷斯晚年一本書的題名:《好社會:人道的記事本》,胡利平譯,譯林出版社1999年版。 ⑨加爾布雷斯寫道:“在當時和后來,都沒有人像凡勃倫那樣以如此冷峻尖銳的眼光看待金錢收益,以及金錢收益對人們的行為所產生的影響。” “Who was Thorstein Veblen?”, Andrea D. Williams (ed.), Annals of An Abiding Liberal,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79, p.124。 ⑩參見 Richard Parker, “Where Do Galbraith’s Ideas Come From?”, Blandine Laperche & Dimitri Uzunidis(eds.), John Kenneth Galbraith and the Future of Economics,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 pp. 25-33。 {11}Arthur M. Schlesinger, J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Hellen Sasson(Ed.), Between Friends: Perspective on John Kenneth Galbraith,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99, pp.31-32. {12}1934年取得博士學位后加爾布雷斯進入哈佛大學,而當時的哈佛正是美國研究和傳播凱恩斯主義的中心。參見Galbraith, “How Keynes Came to America ”, The Essential Galbraith, selected and edited by Andrea D. Williams,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2001, pp.241-243。 {13}Schlesinge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pp.36. {14}這是《紐約時報》對《豐裕社會》的評論文章的題語。Edwin L. Dale, Jr., “Are We Living Too High on the Hog?”, New York Times, Jun 1, 1958. {15}“Economics and Quality of Life” &“The Proper Purpos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Essential Galbraith, pp. 90-108, pp.109-117. {16}Galbraith, “A Positive Approach to Economic Aid”, Foreign Affairs, Vol.39, No.3, Aril 1961, pp.444-457; Galbraith,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Perspective,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2. {17}經濟學評論家David Warsh認為諾貝爾獎之于加爾布雷斯不存在“擦肩而過”的問題,而是根本不可能。 “Why Galbraith Won’t Receive the Nobel Prize”, Economic Principals: Masters and Mavericks of Modern Economics, New York: Free Press, 1993, pp. 123-126。 {18}James Ronald Stanfield, John Kenneth Galbraith, New York: St. Martin’s, 1996, p.4. {19}Amartya Sen, “Galbraith and the Art of Description”, Sasson(ed.), Between Friends: Perspective on John Kenneth Galbraith, pp.139-145. {20}Robert Heilbroner, “Ken Galbraith as Worldly Philosopher”, Between Friends, pp. 100-101. {21}Galbraith, “The Heartless Society”,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2, 1984. {22}Galbraith, “Valid Image of the Modern Economy”, Andrea D. Williams(ed.), Annals of An Abiding Liberal,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79, pp.4-10. {23} “Economists and the Economics of Professional Contentment”, Annals of An Abiding Liberal, p.27. {24}對美國政治、社會以及經濟學中的“自滿的文化”的批判,是加爾布雷斯的一項持久努力。他這方面最集中的討論是 Galbraith, The Culture of Contentment,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92。 {25}Galbraith, “Market Structure and Stabilization Policy”,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Vol.39, No.2, May 1957, pp.124-133. {26}John Kenneth 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Memoirs,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81, pp.348-349. {27}據說正是出于對這種說法的極度憤慨,發展經濟學家錢納里(Hollis Chenery)才在美國經濟學會發動了一場推選他當主席的“斗爭”。Warsh, “Why Galbraith Won’t Receive the Nobel Prize”, p.123。 {28}史蒂文·普雷斯曼:《思想者的足跡——五十位重要的西方經濟學家》,陳海燕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29頁。 {29}關于加爾布雷斯和羅賓遜夫人之間令人神往和感動的終生友誼,見瑪喬里·謝潑德·特納:《瓊·羅賓遜與兩個劍橋之爭》,胡希寧、范重慶譯,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3—244頁。 {30} 《尼克松回憶錄》(上冊),伍任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1年版,第30—31頁。 {31}盧斯對加爾布雷斯的寫作頗有指點礪練之功。可以理解,作為資深共和黨人的盧斯后來對此后悔不迭。Schlesinge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p.34。 {32}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277-278. {33}Galbraith, “Too Madly for Adlai”, Name-Dropping: From F.D.R On,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99, pp.91-926; Schlesinge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pp.38-39. {34}First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Sept 10, 2002, by Vichi Daitch, p.10, John F. Kennedy Presidential Library (JFKL, 下同)。 {35}Kennedy to Galbraith, March 16, 1959,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36}Schlesinge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p.39. {37} “For the 1960 Candidate, a Camp of Eggheads is a Must”, Business Week, June 18, 1960. {38}Barry Goldwater, “Sen. Barry Goldwater Says: Harvard Professors Blind to Blessing”, Boston Globe, August 31, 1960. {39}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385. {40}First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p.5, JFKL; 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355. {41}Galbraith, “Eleanor and Franklin Revisited”, New York Times, March 19, 1972. {42}First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JFKL, pp.11-12; 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September 12, 2002, p.30, JFKL. 另參見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375-376。 {43}Galbraith to Kennedy, June 1,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Correspondence with JFK,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44}“For Relese Friday A.M. June 17”,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另參見Arthur M. Schlesinger, Jr., A Thousand Days: John F. Kennedy in the White House,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65, pp.28-29。 {45}Sorenson To Galbraith, December 24, 1959,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46}Richard Parker, John Kenneth Galbraith: His Life, His Politics, His Economics, New York: Farbar, Strauss and Giroux, 2005, p.332. {47}Memorandum, “Campaign Strategy,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評估報告的作者未在檔案原件中注明,疑為索倫森。 {48}“The Compleat Economic Gazetteer: Questions that are asked a presidential candidate about economics with tolerably consistent answers, reasons and due warnings of mousetraps, pitfalls and other known hazards”, Questions and Answers for JKF “The Compleat Economic Gazetteer”,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49}Kennedy to Galbraith, October 20,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50}Parker, John Kenneth Galbraith, pp.334-335. {51}Galbraith to Kennedy, July 16,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Correspondence with JFK, Galbraith Papers, JFKL. {52}“Address by John Kenneth Galbraith, Chairman, Economic Policy Committee, Democratic Advisory Council”, Memeo Copy, JKG Campaign Speech,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5, Galbraith Papers, JFKL. {53}Galbraith, “The Case for Kennedy”, New York Herald Tribune Sunday Forum, October 2, 1960. {54}Ken Gewertz, “Galbraith Remembered as a Giant”, Harvard University Gazette, June 1, 2006. {55}Galbraith and Schlesinger to Kennedy, November 9, 1960, Correspondence with JFK,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56}加爾布雷斯修改的就職演說稿原件現存于肯尼迪總統圖書館:Inaugural Address, 1st Draft Typescript; Inaugural Address, 2nd Draft Typescript, White House Files 1961,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57}First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2; 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16, JFKL; Galbraith, Ambassador’s Journal: A Personal Account of the Kennedy Years,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1969, p.16. 另參見Katharine Graham, “Personal Recollections”, Between Friends, p.54. {58}Galbraith, “John F. Kennedy”, Name-Dropping, pp.106-107. {59}First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John Kenneth Galbraith, JFKL, p.5. {60}加爾布雷斯認為,在美國總統中,“就智力而論,如果你把羅納德·里根放在一端,那么肯尼迪一定是在另一端。”Gerald S. & Deborah H. Strober(eds.), “Let Us Begin Anew”: An Oral History of the Kennedy Presidency, New York: HarperCollins, 1993, p.58。 {61}上文所述加爾布雷斯對肯尼迪演講風格的批評,正是引史蒂文森為戒。Galbraith to Kennedy, July 16,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Correspondence with JFK, Galbraith Papers, JFKL; 他還認為史蒂文森容易親近精英而脫離大眾。Galbraith, “Too Madly for Adlai”, Name-Dropping, 1999, pp.85-88。 {62}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373. {63}Schlesinger, Jr., A Thousand Days, p.104; 施萊辛格還指出:“肯尼迪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個幾近成熟的歷史學家(historian manqué)。”關于肯尼迪的讀書生活和智力風格,另參見John D. Fair, “The Intellectual JFK: Lessons in Statesmanship from British History”, Diplomatic History, Vol.30, No.1, January 2006, pp.119-142。 {64} “For the 1960 Candidate, a Camp of Eggheads is a Must”, Business Week, June 18, 1960. {65}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374. {66}關于作為實用主義者的肯尼迪,參見Schlesinger, Jr., A Thousand Days, p.111。 {67}Alex Goldman(ed.), The Quotable Kennedy, New York: The Citadel Press, 1965, p.33. {68}加爾布雷斯曾提到,肯尼迪最親信的內圈包括其弟羅伯特·肯尼迪、妹夫薩金特·施雷弗、西奧多·索倫森、肯尼斯·歐唐奈爾、勞倫斯·奧布萊恩等人。Parker, John Kenneth Galbraith, pp.324-325, p.376;另參見Galbraith, “John F. Kennedy”, “The Kennedy Circle, Jacqueline Kennedy”, Name-Dropping, pp.116-117, pp.119-123。 {69}Alan L. Otten, “ What Do You Think, Ted?—Theodore Sorensen”, Lester Tanzer(ed.), The Kennedy Circle, Washington, D.C.: Luce, 1961, p.6. {70}Second Oral History with Galbraith, p.30, JFKL. {71}Parker, John Kenneth Galbraith, pp.332-333,原文將伊斯特蘭的名字誤為“John Eastland”。 {72}比如在加爾布雷斯的名單里,肯尼迪政府的司法部長不是羅伯特·肯尼迪,而國務卿也不是臘斯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里更沒有薩繆爾森。Memorandum RE Presidential Appointments, Box 74,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Galbraith Papers, JFKL。 {73}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388. {74}David Halberstam,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69, pp.8-9. {75}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Walter Heller, Kermit Gordon, James Tobin, Gardner Ackley, Paul Samuelson, by Joseph Pechman, August 1, 1964, pp.51-52, JFKL. {76}愛德華·薩義德:《知識分子論》,單德興譯,北京:三聯書店2002年版,第2頁,第15—16頁。最后一句所引譯文略有改動。 {77}First Oral History with Galbraith, p.14, JFKL。在1967年的一次聚會中,羅杰·西爾斯曼(Roger Hillsman)戲稱在當年肯尼迪政府里臘斯克討厭的人的排名中他本人列第一,施萊辛格第二,加爾布雷斯排第三。加氏對此甚以為榮,說要以一篇雜志文章來恢復自己的這個地位。“Authors Assess Rusk’s Disfavor”, New York Times, October 17, 1967.第二年加爾布雷斯出版了一部小說(The Triumph: A Novel of Modern Diplomacy, New York: Arbor House),其中塑造了一個名叫沃爾斯·坎貝爾(Worth Campbell)的冷戰精神十足的保守派官僚,即是以臘斯克為原型。Halberstam,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pp.336-337。 {78}此據影音資料:“The World According to Galbraith”, Interview with Richard Parker(May 9, 2002), http://ksgaccman.harvard.edu/iop/events_forum_video.asp?ID=2421, 2006年7月24日。 {79}Galbraith, Ambassador’s Journal, p.3. {80}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400. {81}Katharine Graham, “Personal Reflections”, p.54, p.55. {82}參見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328-331; pp.359-361, pp.378-388. {83}Memorandum, “Campaign Strategy, 1960”, 1960 Presidential Campaign Files, Box 74, Galbraith Papers, JFKL. {84} “Kennedy’s Outlook on World Praised”,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16, 1964. {85}Galbraith, Ambassador’s Journal, p.79. {86}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p.22-23, p.25, JFKL. {87}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21, JFKL. {88}1972年加爾布雷斯作為美國經濟學會代表團團長訪華時,中國外交部門官員熱情贊揚了他在促成停火中發揮的作用。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433-439; 關于加爾布雷斯在中印戰爭中的活動的更詳細記述,見 Ambassador’s Journal, pp.428-523。 {89}參見牛可: “國家安全體制與美國冷戰知識分子”,《二十一世紀》2003年8月號,第36—40頁。 {90}Galbraith to Kennedy, May 10, 1961, July 11, 1961, September 19, 1961, in Ambassador’s Journal, pp.107-111, pp.151-154, pp.210-212. {91}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469-477; Gerald S. & Deborah H. Strober(eds.), “Let Us Begin Anew”: An Oral History of the Kennedy Presidency, pp.413-414. {92}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35, JFKL. 麥克納馬拉、施萊辛格等人也持類似觀點。參見羅伯特·麥克納馬拉:《回顧:越戰的悲劇與教訓》,陳丕西等譯,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第108—110頁; {93}Second Oral History Interview with Galbraith, pp.26-28, pp.33-34, JFKL. {94}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458. {95}Galbraith, “Suspension of Air Attacks Urged”,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1965. {96}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481-484; “Galbraith Is Reported Agreeing to Become Chairman of A.D.A”, New York Times, March 21, 1967. {97}Schlesinger, Jr., “Galbraith and Politics”, p.41. {98} “Galbraith Urges U.S. to Reduce Military Action in Vietnam War”, June 12, 1966, New York Times. {99}Neil Sheehan, “Galbraith Scores President on War”, New York Times, April 3, 1967. {100}Galbraith, A Life in Our Times, pp.485-486, pp.488-490. {101}Galbraith, “The Galbraith Plan to End the War”,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12, 1967 {102}Galbraith, “The Unrealist”, New York Times, October 20, 1968. {103}Halberstam,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p.161. {104}Rostow, “Air Power”, and Galbraith Reply, New York Times, April 4, 1971. {105}Galbraith, “Of Men and the Foreign Policy”, New York Times, October 24, 1973. {106}加爾布雷斯在田納西州孟菲斯州立大學的演講:“On History, Foolishness and Vietnam”, New York Times, July 12, 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