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回避生產關系了
近日,連續發生的富士康事件、本田事件等,令人震驚,令人扼腕,令人不安,上上下下都極度關注。海外媒體紛紛報道,連富士康為之代工的蘋果公司等跨國企業也派出調查組。在調查的過程中,各種分析也陸續浮現:有的說是心理的原因,有的說是“80后”、“90后”弱點,有的說是管理的原因,有的說是企業文化所致,也有的說是深層次的社會原因,見仁見智。社會科學界作為社會的良知,自然也不能置之度外。學界該如何思考分析?當然要依據調查出來的真實情況,但是觀察和分析問題的視角十分重要。胡錦濤總書記“五一”前夕的講話使用了這樣的論斷:“我國工人階級是我國先進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代表”。這就提示我們在考察分析的時候,不該只有生產力的維度,而放棄生產關系的維度。
三十年來,我們注重經濟發展,注重發展生產力,實踐中也取得明顯成就。但不經意中,生產關系的觀念慢慢被淡化、消解。說到企業,管理學非常繁榮,講的都是以提高效率為宗旨的管理理念、方法,企業倫理、企業文化等也都十分熱鬧。近來,“公平公正”的呼聲非常高,但“生產關系”這個概念卻十分鮮見。好像在一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時期,這個概念已經不管用了。多年來,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思想成為主流。在他們的詞典里,只有生產要素,只有效率。即使說到資本和勞動,也只是作為一種生產要素。更有甚者,勞動者無論是智力的還是體力的,好像都不是獨立的生產要素,只是從屬于資本的“人力資本”而已。筆者前些年曾經著文提醒,對資本要作不同維度的分析,不要忘記生產關系的維度,就是資本作為一種生產關系,其中有雇傭和被雇傭之間的關系,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不能把資本只看作一種生產要素,一味地強調資本對于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一味地歌頌資本的功勞,更不能一味地強調發展經濟只“依靠資本而不依靠勞動”,不能無視勞動者的巨大功績??上吡攘取2粌H如此,社會達爾文主義在中國也廣為流傳。好像在市場經濟下,只有個體之間的動物般的生存競爭,根本沒有什么生產關系問題存在。于是乎,在我們的媒體語言中,只有“強者、弱者”,“輸者、贏者” ,連針對嬰幼兒的早期教育也以“不要輸在起跑線上”、“贏在起點”為口號,且鋪天蓋地廣為傳播,連公共汽車上都可以聽到。還有一對類似的詞語叫“成功者、失敗者”。我們的媒體把“成功人士”的稱號僅僅奉送給大款大腕,在各行各業默默作出貢獻但沒有大把資財的人士則被排除在“成功人士”之外。有的官方媒體也是如此。與此相連,為“窮人說話”還是為“富人”說話,“愛富”還是“仇富”等爭議十分熱鬧。好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財富的多寡問題,而沒有什么生產關系問題。
其實,稍有政治經濟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即便亞當·斯密,也不喜歡抽象地討論富人窮人。他依據勞動所創造的社會財富的分配,區分了勞動、資本和地租,進而將當時英國的人群分為工人、資本家和地主三大階級。后面兩個屬于富人。對于地主,斯密的評價是:“他們不用勞動,不用勞心,更用不著任何計劃和打算,就自然可以得到收入。安樂穩定,流于懶惰。無知,也不能動腦筋來預測和了解一切國家規章的后果”。與此對照,“勞動者在繁榮社會中不能享得地主階級那樣大的利益,在衰退的社會中卻要蒙受任何階級所經驗不到的痛苦”。至于資本,斯密把擁有資本從事著四種工作的人士:農業家或礦業家、制造者、批發商人、零售商人,稱之為“生產性勞動者”,盡管他并不認為資本的利潤可以等同于勞動所得。對于其中,花大力氣,投大資本,用于改良農田,提高工藝,改進技術,發明機器,以提高勞動生產力者,則更是贊譽有加。但是,斯密認為資本與勞動,“這雙方的利害關系絕對不一致”。資本擁有支配勞動的權力。資本總是盡可能地壓低工資,工人從來就得不到充足的報酬。他寫道:“資本雇主少,易團結,他們的結合至少不受法律禁止。在爭議中,雇主比勞動能持久。 而勞動者的結合則為法律所禁止。雇主往往結合,使工資不超過實際工資率。而且,這種結合是秘密的。勞動者往往無抵抗地屈服。勞動者有時也反抗,但是,為了迅速解決,老是狂呼吶喊,有時甚至用極可怕的暴力。這時,雇主也同樣喧呼吶喊,請求官廳援助,要求嚴厲執行取締個人結合的嚴峻法規?!币虼耍と撕苌購哪切嵓さ亟Y合的暴動中得到利益。那些結合部分因為官廳干涉,部分因為雇主較能持久,部分因為大多數勞動者為了目前生計不得不屈服,往往以為首者受到懲罰或一敗涂地而告終。此外,“商人的利益在若干方面往往是和公眾利益不同”的。所以,斯密告誡當政者和立法家,對這一階級建議的法規,要小心翼翼地考察,絕不要隨意采用。“一般地說,他們的立意在于欺騙公眾,甚至在于壓迫公眾。事實上,公眾亦常為他們所欺騙所壓迫”。強調一國當政者“對其所屬各階級的人們,應給予公正平等的待遇;僅僅為了促進一個階級的利益,顯然是違反這個原則的”。這公平的待遇包括要設法彌補由于企業內部的精細分工,勞動的過分的專門化對工人的傷害,包括精神上的傷害。因為這種分工會毀滅工人“思想的勇氣……甚至會毀滅它的肉體活動”。
斯密的這些看法都是基于對生產關系的分析。至于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就是生產關系, 當然不是離開了生產力來討論生產關系的。我們要建立馬克思主義的學習型政黨,就應該好好學學馬克思對生產關系的重視。有人會說,現階段的主要矛盾是生產力。不錯,文件里一直是這樣寫的,但是不能誤以為生產關系方面的矛盾,連次要矛盾都不是了,或者根本不存在了。難道三十年來的改革開放帶來的生產力的發展,就同生產關系無關嗎?包產到戶、國企改革、多種所有制,今天所說的分配制度的改革不都是生產關系嗎?至于說到企業管理,臺灣中央社將富士康的軍事化管理,兵營式的生活稱為“精神血汗工廠”,說的不也是生產關系嗎?不從生產關系入手,怎么可能找到避免悲劇再度發生的出路?
至于如何準確地分析當今中國社會的生產關系,這當然是一個復雜的難題,不能簡單化,需要從實際出發做細致的研究、合理的分析,不能從一些個案貿貿然地下整體性的結論。這有待學界的努力。但是,如果一味照著新自由主義或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思想進路,回避生產關系問題,那么破解難題還會有指望嗎? 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作者: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代思想文化研究所 趙修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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