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右翼師爺替菅直人撇清謠言
在中文網上也有人驚呼“菅直人這個日本老紅衛兵終于當上日本首相了”,甚至有說菅是“赤軍”的。于是,在中國讀者眼里,菅直人搖身一變成了紅衛兵。這實際上反映了網絡文化不負責任的特點。我們在前帖〈菅直人算哪門子的紅衛兵〉已經闡明,“全共斗”不等于 “紅衛兵”。
現在的問題是,菅直人到底是不是“全共斗”?
全共斗是“全學共同斗爭會議”的簡稱。日本把1968-1969年這個期間發生的學生運動統稱為“全共斗運動”。這場運動有日本主要高等院校168所的學生和教職員參加,以要求大學的民主改革和學生自治為主要訴求。從全共斗成立于1968年5月27日可以看出,它顯然是1968年法國五月革命和更早時候爆發的中國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產物。這場運動結束的標志,是1969年9月5日全國78所大學結成新左翼八派聯盟。“一朝燎原,一夕火滅”(宮崎學《突破者》,南風社,1996 ,原話是“一気に発火した全共闘運動はまたたく間に鎮火した”)。究其“火滅”的原因:
一、校園中存在呼吁校園秩序正常化的學生滅火勢力,
二、佐藤政府公布了不惜停辦高等院校的“大學運營臨時措置法”,
三、政府出動武裝機動隊進駐學校,
四、學生面臨畢業分配。
“全共斗運動”由于存在校園武斗和街頭暴力,便被涂上了激進左翼的色彩。1970年后,一部分更激進的學生轉入了地下政治斗爭,發展到日本赤軍階段。這個階段以1971年毛澤東先后接見田中角榮和尼克松為標志,而告結束。
現在,文化右派擔心網絡右派的信口開河會壞大事,便由重鎮大佬出來澄清這個頗受關注的問題。8日晚,三輪和雄 〖1〗 在他主持的《櫻花頻道》中,以過來人和右翼師爺的身份作出辟謠,他說:
【菅直人到底是個什么人?我在學生時代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了,他那時
是東京工業大學的學生。怎么回事呢?當時正處在“全共斗運動”最
激烈的時期,和這個運動相對抗的是日本共產黨支持的民主青年同盟,
也就是說挺共與反共 〖2〗 的左、右翼同志之間的斗爭,在各個大學
上演。對此也就不存在第三極和第三條道路。但還是有那么一群學生,
他們是反對動亂的,為了校園秩序的正常化為奔走滅火,各大學都有
滅火隊。比如在東京大學,現在成了自民黨大人物的町村信孝 〖3〗,
還有后來成為民主黨議員的佐藤謙一郎〖4〗,知道這些人吧,他們
當時就是東大的滅火隊長。各地學校都有。在東工大,誰在領導這個
呢?就是菅直人。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證明,大學時代的菅直人根本不
是什么過激派,千葉景子〖5〗也與他同時代。當時的所謂左翼造反,
到底算不算造反我也說不清楚,總之菅直人絕不是什么過激派,這
一點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證言。】
“全共斗時期”的菅直人既不是“全共斗”(造反派)也不是“民聯”(保守派),而是“滅火派”。滅火派在當時偏右傾色彩,把他硬往“全共斗”或“紅衛兵”上扯,是貽笑大方,后者則反映了中國人在文革認識上的盲點。至于菅直人后來為何成為左翼的代表人物,三輪和雄認為這是1976年他加入了社民連以后才慢慢演變過去的事情。
錄音:三輪和雄〈暴風雨前夜?菅內閣出發〉
注:
〖1〗三輪和雄(1948年-),比菅直人小一歲。日本右翼社會運動家。日本世論會會長、正論會代表,日本會議百人委員。“全共斗”時代為中央大學學生,參加了校園秩序正常化的活動。
〖2〗當時的日共被認為已經“變修”。日共認為大學民主改革要由”民主的官僚和民主的教職員“來主導,全共斗則認為應由學生來主導。
〖3〗町村信孝(1944年-),自民黨內町村派的長老,清和政策研究會會長,眾議院議員。歷任文部大臣、外務大臣、內閣官房長官。“全共斗”時代為東京大學學生,領導了東大的大學自治運動。
〖4〗佐藤謙一郎(1947年-),原參眾兩院議員。“全共斗”時期與町村信孝共組大學改革執委會。2005年落選議員后,到一家自然食宅配公司做送貨員,據說是為了實踐年輕時的“城鄉結合”的理想。
〖5〗千葉景子(1948年—),在菅直人新內閣中出任法務大臣。民主黨總務委員長、參議院議員。“全共斗”時代為中央大學學生,據稱是屬于左派“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學生活動家(求證)。
附文:
菅直人算哪門子的紅衛兵?
菅直人當上了首相,日本的極右翼一齊出來跳腳。石原慎太郎5日在都內的會議上稱菅內閣“是極左內閣”,臭名昭著的極右翼評論家宮崎正弘罵菅是“以極左面目出現的市民運動家,左翼幼稚病患者”,和李登輝打得火熱的前議員西村眞悟則罵他是“小澤一郎的傀儡”、靠“詐術”上臺。
“左翼”這個詞出現在明治維新之后,它不是一個壞詞兒,提到的時候人們多半聯想到革新的、時尚的、以天下為己任的知識分子和政治精英的群像。“右翼”一詞特別“極右翼”就慘了,在提到的時候人們多半聯想到的是守舊派、皇道派、不合時宜、頑固堅持“日本天下第一”的腦殘(〈日本の右翼と左翼〉)。
極左翼也不受歡迎。由于“紅衛兵”一詞在中國已經被徹底抹黑,傳到日本時就被右翼當做“極左”代名詞來方人。幾個月前,日本的諾貝爾物理學得主益川敏英就怒指國會議員蓮舫為“紅衛兵”。蓮舫(日籍華裔)是民主黨女議員,她在國會審議超級計算機經費預算的過程中,提問犀利了些,咄咄逼人,就被益川指做了“紅衛兵”。日本右翼在攻擊中國的時候也把李肇星、王毅等統統罵做紅衛兵。近日菅新首相的消息傳出,網上一些中國人也給他戴“紅帽帽”。王小東稱他的大“先輩”菅直人是“日本老紅衛兵”,還是個“頭頭”。前面說過“紅衛兵”形象已徹底地被抹黑了,自然“日本老紅衛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就聯想到了日本的赤軍和“恐怖分子”。賣糕的!原來新當選的首相曾經是一個“恐怖分子”啊!
日文語境里當然是不存在“日本老紅衛兵”這一說的,當年鬧事的時候,學生也不稱自己是“紅衛兵”,因為不需要保衛什么而是要破舊立新。當時日本共產黨代表“赤色”,而當時的思潮就有針對共產黨(代代木)的失望,對國家權力(黑色)的憤怒,和對戰后民主主義(白色)的絕望;主導這一運動的“全共斗”實質上是一個無黨派的(non-sector)、無政府的(anarchism)的松散的學生聯合,這倒和中國的“紅三司”即造反派紅衛兵相似。前面提到極右派評論家宮崎正弘也只是把菅直人定位于“市民運動家”,和所謂的“日本老紅衛兵”根本就是兩碼事。
“老紅衛兵”這個類似于法國大革命時期的保皇黨形象,在中文語境作為一個專有名詞,指的是中國的文革時期中特定的一群人,這群人結社的目的是“保爹保媽”即所謂“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難怪中國的文革研究太菜,竟然把文革中“造反”的學生團體籠而統之冠以“紅衛兵”打包了事,以至在大眾眼里,紅衛兵就是鐵板一塊,殊不知這當中“老紅衛兵”與“造反派紅衛兵”是兩個根本對立的群體,其造反的對象、宗旨和作為南轅北轍,所對應的歷史階段也大相徑庭。我是讀劉國凱先生的大作〈論人民文革——為文革四十周年而作〉才明白里面的玄機的。不把“老紅衛兵”和“造反派紅衛兵”按歷史真相區割開來,文革的事情就永遠說不清,其結果是歷史越描越黑,文人們越來越甘做犬儒。在文人筆下最最慘重的文革傷痕(“破四舊”、“打砸搶”、打老師等)究竟是何人所為呢?劉國凱提供了他的版本:
“施虐者主要是由XX高干子弟所組成的貴族紅衛兵(即所謂老紅衛兵)。”
至于“造反派紅衛兵”,當時還沒出娘胎,“來不及到場,沒有‘作案’
時間”。
從時間序列來論,說法是可信的。文中舉了陳寅格、老舍、儲安平的例子,痛斥
“許多文人學士的筆下——回憶錄或小說——這一切都移花接木到造反派
身上。這類文字也是泛濫到可以信手撿來的地步。”這實際導致了“當今
知識分子階層就其整體而言對底層民眾的苦難和反抗基本采取袖手傍觀
的態度。”
楊小凱教授在〈再談‘文革’〉一文中也如是說:
“劉鄧一旦發覺毛澤東公然支持被他們打成非法組織的紅衛兵 [鈴注:指
毛在7月底給清華附中紅衛兵發信,贊揚他們的造反精神。這些紅衛兵從構成
和后來的作為看,其實屬于“老紅衛兵”], 于是馬上又接過這張牌,支持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口號,企圖煽動這種正統觀念,
把矛頭轉向四類分子。”
毛澤東弄清狀況后,轉而
“利用市民、造反派對‘老紅衛兵’的不滿,提出反迫害,支持出身不
好的造反派,批判血統論等口號,于是造反派和保守派的分野出現了。”
這種分野的出現顯然是高層斗爭在底層的反映,楊小凱呼吁“不能把帳算在造反派身上。”因為文革中的暴行主要是“老紅衛兵”所為,而“造反派紅衛兵”往往站出來制止他們(造反派紅衛兵也有次要的暴行)。從《1967年7月摧毀反革命組織“聯動”展覽會內容》(首都大專院校紅代會)、〈真實的文革〉(黎陽)、〈紅貴族“聯動”覆滅記〉(永遠戰士)這些翔實的資料中披露的大量史實來看,劉、楊的說法靠譜。聯動就是老紅衛兵;紅代會等是造反派紅衛兵,基本由工農子弟和出身不好的學生所組成,而“下令禁止聯動(高干子女紅衛兵)殺人暴行的還是陳伯達和中央文革。”(楊小凱)。
這意味著,中文語境中的“老紅衛兵”等同于施暴者、殺人犯。
再看發生在1967-1969年的日本“校園紛亂”,參加學生確實高喊“造反有理”(zouhan rouri)也燒過校園,他們是否就是傳說中的中國“老紅衛兵”呢?
當然不是。
一、出身不對。前面說過,“老紅衛兵”是“貴族”子弟,而日本參加國內運動的學生,絕大多數出身于草根階層(當時大約有120萬大學生,參加運動的僅占1/4),有名的如秋田明大(日本大學全共斗議長)、重信房子(赤軍的“女皇”)、森恒夫、奧平剛士等等,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這些孩子發起校園運動的初衷,說來似有些滑稽 —— 要求校方減免學費,解決上學難的問題。
二、文革不是什么都能往里裝的那個筐。日本學生運動是在中國紅衛兵運動的啟蒙下發生的,這一點當無疑問。但要注意,這不是一對一的關系。首先,當時中日并無邦交,兩國處在信息不通暢的狀態,日本的輿論界很長時間都搞不清中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馬場公彥:〈 “文化大革命”在日本(1966-1972) 〉)。其次,1960年代以來,日本國內的市民運動風起云涌,連續不斷,反安保條約、反強行征收土地、反公害擴大,這自然要擴展到校園里來。而當時的國際背景,據說“世界革命”即將到來,整個地球都處在了山雨欲來的亢奮之中:美國的人權運動、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震撼全美的反戰運動,法國的“五月革命”(索邦大學劃出推翻戴高樂的解放區),英國的學生運動提出大學改革……,所有這些,無不是催生日本學生運動的火種。
三、從思想、精神特征和成果看,也不盡等同。前面說過日本學生運動的初衷不過是減免學費,到后來才越發顯示大義名分,要求革新大學教育,懲治校方的腐敗,追求個性的解放和張揚,學生在斗爭重成熟了。他們高喊“自主”、“自我批評”、“自然發生”、“大學解體”(當然還有“毛主席萬歲”之類)的口號,以飛揚激越的青春熱情甚至熱血,大大推進了20世紀日本的民主進程,對形成市民社會和建設福利國家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事實上日本對其60年代末發生的學生運動,積極評價遠多于負面評價(聯合赤軍除外)。菅直人不僅沒有被當做在中國的“三種人”那樣被拿掉,還能夠青云直上,這也是一個原因。
王小東的文章太夸張,說“菅直人就是當時東京工業大學紅衛兵的頭子,非常激進,非常出名。”連加兩個“非常”卻沒有提供一個證據。維基百科的 [菅直人] 條提到了這段經歷:“1970年從東京工業大學理學部應用物理學科畢業。”“在籍期間,創設了政治團體‘現代問題研究會’,并作為‘全學改革推進會議’的領導人發揮作用。”并無負面之詞。Finalvent在〈菅直人氏の海外評価はポピュリスト”(海外評價菅直人是大眾主義者)〉一文中,稱贊菅氏在東工大的經歷是他后來專注于環境、社會保障和國際問題的原點,東工大的“現代問題研究會”至今尚存。有關菅氏在這個時期的作為,至少目前在網絡上還找不出任何負面的評價。
菅氏是左翼不假,但絕非日本極右翼所攻訐的“極左”,而是屬于民主社會黨人的一路。隨便扣帽子本不好什么好習慣,更何況毫無事實根據地給人帶“老紅衛兵”帽帽,就更是一種陋習。菅新首相的親中是有名的。他堅決反對參拜靖國神社,反對臺灣獨立(但主張臺灣問題國際化),主張日美關系和日中關系平起平坐。他的政治理念是打破官僚壟斷體制,實現從官僚內閣制到議會內閣制的大轉變。你可以看到他在國會上的表現,向執政的自民黨提出質詢前,他都是自己備案,預設好己方的策略來擊敗對方,從不假手于秘書和官僚。這表明了他革新體制的的決心。
日本民主黨如能在7月份的大選中勝出,對中國來說,意味著在今后若干年內會相對地平安無事。若是禍害這個,豈不是在拿中國的國益當兒戲,和日本的腦殘極右翼又有何區別?
鈴蘭臺 2010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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