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馬里,非洲的阿富汗?
俞力工
自去年12月28日埃塞俄比亞軍隊打敗索馬里的“聯合伊斯蘭法庭”(ICU,西方媒體也稱其為“伊斯蘭教民兵”)并將索馬里過渡政府護送至首都摩加迪休之后,西方媒體基本上對該國的情況不再作任何報道。照理,這么一個沒有安理會授權的軍事行動足可構成“侵略罪”,為何國際社會卻默然接受呢?理由應當至少有如下幾個:一是,埃塞俄比亞是個基督教國家(基督徒占60%以上,而索馬里是個全民皆伊斯蘭教的國家;二是,埃塞俄比亞這次打敗的對手帶點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色彩,而扶持的對象是較世俗化、較能夠為西方接受的過渡政府;三是,該國自1991年內戰爆發以來,農地廢耕、干旱綿綿,死亡人數一度以千萬計,因此或有人認為,外國進行軍事干預,情況即便沒有好轉,也不至于再糟…。原本打算就此含蓄地結束緣由的列舉,但突然消息傳來,美國已向退守南部希斯馬亞市的“伊斯蘭教民兵”進行空襲。這就不得不明確點出,如今的索馬里戰爭,實際上又是一場代理戰爭。其實,索馬里的內戰與混亂,在去年6月份前后,本已基本解決。如今,經埃塞俄比亞與美國如此攪和,內戰則可能重新點燃,最壞的情況下,還可能把1993年才爭取到獨立的厄立特里亞也給拉下水,并影響到埃塞俄比亞自身的安全。
索馬人原為一個以部落為社會基本結構的游牧民族。9世紀在阿拉伯帝國影響之下,皈依了伊斯蘭教。19世紀末葉,蘇伊士運河開通、波斯灣又相繼發現石油,其地位日益重要,于是先后為英國、法國、意大利所瓜分。在殖民統治和西方民族主義思潮影響下,索馬人逐步跨越部落感情,產生了民族意識。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亞非拉殖民地紛紛獨立。英屬索馬里與意屬索馬里也于1961年合并,形成新獨立的索馬里共和國。此后,一方面該國成為美、蘇兩國積極爭取的重要戰略據點,以至于在七、八十年代之間,分別向該國各交戰團體提供了相當于人均4000美元的武器;一方面該國無論是在民選政府或軍政府統治之下,均致力于建立一個“大索馬里”,試圖把殖民時代劃分給埃塞俄比亞的奧加登(Ogaden)地區,前屬意大利的吉布提(于1991年獨立)、肯尼亞北部的索馬族的生活區全部收復。不幸的是,所有努力均告失敗之外,元氣也大受損傷。尤其是到了1991年初,當執政了13年之久的西亞德.巴雷(Siyad Barre)軍政府遭推翻之后,地方勢力與軍閥便為了爭奪地盤、控制資源而大打出手。此時冷戰格局剛好結束,俄羅斯淡出國際舞臺,國際上不再存在援助中間地帶的需要,再加上連續幾年的干旱與歉收,近兩千萬人口一度瀕臨餓死邊緣。
1992年,聯合國安理會以“恢復和平”行動,授權美國領導聯軍進行軍事干預。離奇的是,美軍抵達索馬里之后,一改聯合國維和部隊以往保持中立的傳統,竟以打擊軍閥艾迪德(Farah Aidid)為目標,淌入了混戰之中。次年1月,由于兩架黑鷹戰斗直升機為敵軍打落、造成18名美軍死亡。其尸體遭亂軍褻瀆的鏡頭一經電視播報,引起美國民眾的強烈抗議,于是導致聯合國部隊的狼狽撤退。經此不快事件后,克林頓總統隨后提出“失敗國家”(failed state)與“危國不入”概念,以避免今后再度卷入混戰中。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思想指導之下,美國于1994年雖早已獲悉盧旺達即將發生種族滅絕事件,卻阻止安理會進行干預,由是使得80萬圖西族人口遭圖突族殺害。從此之后,盧旺達慘案竟又成為許多西方國家倡議“人權高于主權”和“人道干預”的修改國際法重要依據。
1993年聯合國維和部隊撤離后,索馬里更是陷入無法無天的混戰局面。盡管在阿拉伯聯盟與非洲國家組織的撮合下,分別于2000與2004年成立了前后兩個過渡政府,但其行政效力卻始終無法跨越政府所在地的城市范圍。此期間,卻出現兩個新興力量:一是最初由本地商人和慈善組織籌組的“聯合伊斯蘭法庭”(即 “伊斯蘭教民兵”)。另據報道,該組織也同時受到沙特阿拉伯政府的資助;另外一個勢力,則是美國支援下的“和平重建反恐聯盟”(實際上是“軍閥聯盟”)。去年6月初,“伊斯蘭教民兵”給予“軍閥聯盟”致命打擊,不僅把他們趕至首都之北90公里的尤瓦地區(Jowhar),甚至層層圍堵,使其危在旦夕。
“伊斯蘭民兵”進駐首都摩加迪休后,由于恢復了伊斯蘭教司法制度,頓使處于暗無天日15年之久的首都民眾,獲得了起碼的法律保障。至于自2004年起,蝸居在首都西北250公里的拜多亞市的過渡政府,不只是再三批評美國支持“犯罪團體”(指“和平重建反恐聯盟”);待伊斯蘭教民兵打敗“和平重建反恐聯盟”進駐首都后,也發表聲明,對其軍事勝利表示歡迎。此際,過渡政府本身極端脆弱,軍閥集團又一蹶不振,“聯合伊斯蘭法庭”結束內戰與無政府狀態的全面勝利已指日可數。突然間,媒體上卻傳出“埃塞俄比亞軍隊對伊斯蘭教民兵進行攻擊”的消息。最初,由于其沖突規模較小,并沒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然而到了去年12月24日,跨越國界的埃塞俄比亞軍隊已超越上萬人。“伊斯蘭教民兵”一見苗頭不對,便知趣地撤離首都、奔往南部靠近肯尼亞的希斯馬亞市。如今,再經過美國的最后一擊,該民兵便可能效仿阿富汗塔利班軍隊,脫下軍服,消失在民眾之中。
有趣的是,當“伊斯蘭教民兵”(聯合伊斯蘭法庭)撤離首都之后,一時又回復到無政府的權力真空狀態,而趁此機會第一批進駐首都的部隊,卻是美國于1992年試圖消滅的艾迪德(Farah Aidid)軍閥部隊。實際上,美國內部對支持軍閥也有過不同的意見。例如,美國外交部非洲司專員佐利克(Michael Zorick,批評后即調職)與“國際危機小組”的蓬德蓋斯特(John Pendergast,)均批評過美國支持軍閥“有害無益”,去年民兵“的勝利是對美國的當頭一棒”。
顯然,索馬里局勢不論如何發展,美國政府最不愿意見到的即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塔利班”政權。因此也就不計后果地支持以基督教文化為主的埃塞俄比亞,去充當美國的軍事代理。不過,還有待觀察的是,美國今后將會繼續支持死里逃生的軍閥聯盟呢?還是去支持已經抵達首都的較世俗化的過渡政府?繼而需要討論的是,埃塞俄比亞能夠擔此大任,在非洲大陸充當基督教世界的尖兵嗎?
埃塞俄比亞,如前所述,本來就為了奧加登的歸屬問題與索馬里沖突不斷。因此該國軍隊在索馬里的作為,并不能為索馬里人民所接受。但是埃塞俄比亞從本身利益出發,也不希望看到索馬里出現一個統一、強大的伊斯蘭教政府,原因是其條件一旦成熟,必然會向埃塞俄比亞索取奧加登,而如果繼1993年厄立特里亞(伊斯蘭教為多數)取得獨立后,再坐視奧加登的喪失,則具有80個民族、40%伊斯蘭教人口的埃塞俄比亞,恐怕就難逃四分五裂的厄運。因此與其靜觀其變,不如及時利用美國的撐腰,讓索馬里回返到軍閥割據、勢均力敵的原狀。然而問題是,索馬里的情況與阿富汗甚是相似,其伊斯蘭教勢力幾乎是唯一能夠向走投無路的民眾提供起碼賑災所需的團體。要消滅幾個民兵不是難處,消滅其滋生的土壤,則必須要有充分的說服力和物資后盾。如果美國一方疏于配合,甚至還支持那些不顧人民死活的軍閥,則單靠人均產值100美元的埃塞俄比亞,絕對是無法承擔長久的消耗。果真陷入冗長的戰斗,埃塞俄比亞的國力再進一步削弱,則與厄立特里亞之間的邊界糾紛又可能白熱化…并危及整個國家的穩定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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